京城侯府。

远宁侯看着桌上的甜粽子，不知为何忽然道：“本王不爱吃甜食。撤下去。”口气带了分情绪，在旁伺候的刘叔乖觉，立刻对下面的人使了个眼色，桌上的甜粽瞬间被撤下了。

刘叔到底是府里老人了，或多或少猜到侯爷此刻的心绪。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真是桃花劫，又试着宽慰道，“想必是底下人想着讨个喜气，才上了粽子。爷，不必为此动肝火，大病初愈的，身体为上。”

侯爷挥手道，“罢了。”顿了顿又说，“总归今日是端午，那就赏底下人每人二钱。若是不当值的，也可自行出府看看灯会，也算是过节了。”

“喏。”

“今天端午，怎么不见宫里的人来请？”

“已经来人传过话了，说是皇上体贴侯爷身体才痊愈，不方便挪动，今日宴会就不用出席了。”刘叔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他倒是着急了。”远宁侯淡淡地说道，双眸是不见波澜的平静。

这宫中的端午，不常大办，大多是邀请王公贵族还有德高望重的大臣。换句话来说，能在端午宴出现的，都是在朝堂上或是皇帝心中占有分量的人。此刻，侯爷不能出席，这些人心里又会大做文章了。

刘叔道，“借着养病这事已经拿出来钳制侯爷两回了，不过属下认为，这到底是黔驴技穷的一招。侯爷已经病好，再出朝堂只不过是弹指间的事。”

侯爷看着刘叔，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刘叔，慎言。你是本王的亲随，你认为的东西，教旁人听了去，便是本王认为的了。”

刘叔连忙跪下道，“属下唐突，请侯爷恕罪。”

侯爷没说话，只是拿起了筷子。刘叔是个察言观色的，知道这是侯爷再给自己台阶下，见状，连忙起身，为侯爷布菜。

“最近朝堂可有变动？”说完，侯爷送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在口中。这菜是精美，可是跟所有皇家的菜色一样，精致名贵，却少了烟火气。

“大理寺少卿裴镛升了一品，现任大理寺卿。”

“哦？是丞相上的折子吗？”侯爷不急不慢地问道。

“回侯爷的话，是上头那位的意思。”刘叔如实回禀道。

侯爷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刘叔又说，“京城各处兵力并无变化，只是新加了一队亲随护卫队。”

“新帝继位，国库本就亏虚。现西北无又战事，只是沿海一带偶有宵小作乱。却为了防备本王，在宫中增加禁军养着。你说，算不算是白耗银钱，不顾百姓死活？”

刘叔立刻会意，“属下明白，待会便跟翰林院的宋大人知会一声。宋大人是儒生之首，要是他要能拿此事做做文章，赋诗一首，想必到时候不仅谏官附和，民间免不得多加谈论。”

“好，此事你去办。”又道，“端午节礼，别忘了给宋大人送点金粽子去。”

“喏。”

“对了，肖家二郎可还在皇陵？”

刘叔有些不解，“只是个自请守皇陵的废人罢了，侯爷早已斗败了他，实在不必再腾出手来看住他。”

侯爷拿起筷子，无视了盘中刘叔为他布的菜，自夹了另一道。刘叔擦了擦额头涔涔冷汗，开始事无巨细地汇报道，“常时多在皇陵中，不过他行踪诡秘，我们的人偶尔会跟丢几次，不过第二天他还是会照常回到皇陵中，也并无其他动作。”

“你可知这世上，什么难求？”

刘叔摇摇头，“属下愚笨。还求侯爷明示。”

“普天之下，国士难求。彼时此人何等年少，却已有辅国治世之才，乃宰相之能。本王倒是惜才，可偏偏他是皇帝当太子时就陪伴一旁的伴读，无法收入囊下为我所用。当时我们损兵折将才拉他下马，现在若是稍不留神，让他东山再起了，便更是棘手。国士无双，此一人，便抵千军万马。”侯爷皱眉道。

已是手下败将，也还能让侯爷如此夸奖的人，定是不能轻看的。刘叔许是也察觉自己失误，故意讨好道，“那属下就再多安排些人手盯住他？”

“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叫他察觉出我们忌惮他的心思。不过人都是有弱点的，也不能让他孤身一人在京城过的那么了无牵挂。我记得，这，姑苏的织造，是我们提拔上去的。这么大的肥差，也该让他做点事。”

“喏。但属下不知侯爷想要做到哪种程度。”刘叔这次聪明点了，宁愿愚笨些，也不愿再自作聪明了。

看他这么受教，侯爷也就明示道，“不需闹出人命，但也不能让他们过的太痛快。”

“喏。属下明白。”

侯爷已用完膳，刘叔见状也要退下。侯爷喝了口茶，却又道，“今年选秀，还是跟往年一样，京官女子不得参加？”

“这是陛下登基以来就下的谕旨，说是防止再造成像前朝那样外戚干政的局面，今年恐怕还是一切如常，不会改了。”

“好。等下找副名家的牡丹字画送到书房。”侯爷勾唇轻笑道。

“喏。”

书房内，侯爷看着花团锦簇的牡丹图，提笔挥挥洒洒写下一句诗：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又叫来刘叔，“你亲送了这幅画去相府，记得告诉相爷这句诗，是我亲提的。”

刘叔点点头，退下了。

书房内只剩侯爷一人，他面无表情地坐在扶椅上。他心中清楚，丞相已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本是不需要在于他这个不知道能不能上位的侯爷一伍。可偏偏丞相膝下无子，快近垂暮之年，只养有二女。本想着新帝上位，能送入宫中，一举为后。谁曾想新帝却下了这样一道旨意，封死了他的想法。他贪心，舍不得放权，却后继无人，无法延续家族的荣光，他便是比谁都急。所以，这个有野心的侯爷，成为了他唯一的选择。若是侯爷上位，他的女儿定会封后。他苏家出了皇后，生了儿子便是最尊贵的嫡出，搞不好日后还会成为太子，那便更是光宗耀祖了。

这是丞相的如意算盘，他偏宠妾室，溺爱二女儿，有意让她与侯爷多接触。可惜，苏家二小姐娇蛮，若是无那日一事，侯爷或可忍得。不过偏她自己作死，断了自己的路。这知意画，也算是一种暗示，就由得丞相自个好好揣摩吧。

侯爷默叹了一声，此后，怕是本王的眼中再也没什么良辰美景可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