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利》,说白了就是无本买卖,这门艺术在世界上可谓是源远流长。
辩论,演讲,著书立说,人类的一条舌头,上下嘴唇一张一合,杀人离间,挑起兵戈,蛊惑世人,顷刻间灭城祸国,杀人于无形。而这个中的精髓就是欺骗,伪装,巧言令色,在保证信息差的情况下拿到最大利益。
绿绿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破了洞的房顶漏出的几缕天空,永远是灰蒙蒙的。她盯着那狠狠地看了一会,视线向下移,又看到了老屋破旧的的墙,和自己正躺着的,由报纸铺成的床。
但这不对,她清楚地记得在前一秒,她刚刚听到这堂课的“老师”,一个叫亨利的鱼人宣布游戏规则,也不难,甚至对她来说可以算是手起刀落的事——在游戏结束前,拿到最多的分数点。
分数点……?
她甚至已经想到该怎么把她看不顺眼的那几个爬虫杀掉,如果不能杀,砍成人彘也没什么大碍。她摇了摇脑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几人的样子。
然而当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重新跌回了噩梦。那个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噩梦。久到她还不知道创世纪,也不叫绿绿的时候。
门开了,一个浅绿色头发,扎着羊角辫,衣着干净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当看到床上面目阴沉的人时,脚步又顿了顿,似是害怕般,没有再向前走:“姐姐,你醒了?”
“……”从这个女孩进来的那一刻起,绿绿浑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嘴里的血腥味溢开,她没有搭话,只是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仿佛像从上面看出点什么。
女孩被这眼神吓得又退了几步,看样子已经要逃跑了,却还是回头对她鼓起勇气道:“老板让我告诉你,今天的盘子没刷完就不扣钱了,但是明天要多刷一些。”
刷盘子。
是了,从最深处的痛苦中将回忆抽丝剥离出来,绿绿将这三个字在齿间碾压了一遍。刷盘子,年年复年年,日日复日日,整整七年,从六岁到十三岁,她的童年永远浸泡在污水中,面前是堆积了无数天的脏盘子,手被冻得发颤却不敢停下。
她还记得这次晕倒,因为连着两天没吃上饭,终于体力不支晕倒在店里。也正因为这事,才让她从这个肮脏狭小的后厨逃了出来——然后日子又变得更加艰难。
“这也是梦境?”绿绿眉头一皱,下意识地想召出武器,手边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的心顿时凉了一截,挣扎着下了床,发现如今体力也只是一个普通孩子的水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创世纪的法则中有规定,无论是什么样的特殊道具都不能在梦境之中再造梦境,所以这不是别人搞的鬼;若说是游戏一部分,如今却连道具都不能使用……她心下不安,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推开那扇老旧到不成样子的门,门外尘埃漫卷,不见天日,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就被呛的差点没把肺咳出来。这是理所当然的,地下八十三层还没有彻底挖好,在这个人口爆炸的时代,穷人被强制送到这里,被人称为“非法居民”,既然是非法,那么所谓的法律自然就不用为了他们的死活负什么责。尽管这地方随时都会发生塌方,一辈子也见不到阳光。
绿绿就是这里的“非法居民”之一。
她叫吴媛,妹妹叫吴虑,曾经有个母亲,后来难产死掉了。父亲是酒鬼,把两个女儿成年之后的卖身契抵给了这一层的黑老大,然后几天后死在了一个冬夜,冻死在家门口。
其实在他死的那天晚上吴媛听到敲门声了,她把妹妹哄睡着,然后自己将门锁好。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带钥匙的,便在枕头下垫了一把刀,靠着门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吴媛推开门,就看到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倒在门口,一推,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了。
回到屋内,吴虑刚刚起床,揉着眼睛声音软软地问她父亲呢。她一边给妹妹梳着羊角辫,一边随口应道:“不知道,如果过两天还不回来,大概就是抛下我们跑了吧。”
吴虑虽然小小年纪,却已经很懂事了,明白父亲离开之后本就贫苦的日子可能会更加艰难。她用一双小手拽住姐姐的衣角,仰起头,很认真的说:“如果家里没有饭吃了,姐姐一定要把我身上值钱的东西卖掉。”
吴媛愣了一下,以为她在开玩笑,就笑着问道:“你小小个人,又做不了什么粗活,谁家那么有钱买了你回去白吃饭啊。”
吴虑反而掰着手指,一副小大人的样子给她算计了起来:“邻居家的佩恩说,眼睛可以卖两千比布,一袋米是两百比布,一双眼睛就能换十袋;头发卖的少,大概只能卖十比布,不过也能换些米汤;胳膊和腿,还有肚子里的器官也能卖钱……”
吴媛嘴角一抿,半天才挤出一个笑:“那你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姐姐会养我的!”女孩昂起头,用一口参差不齐的牙笑的天真肆意:“以后我就在家收拾屋子,乖乖等姐姐回来!”
“……”没有人答话。
“姐姐?”似是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以她的年龄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睁着疑惑的眼睛看向吴媛。
后者的嘴角因太过用力被咬出了血。
“不会的,虑虑。相信姐姐。我们不会再过苦日子了。”
这年吴媛十二岁,吴虑六岁。
绿绿醒来的这一天,恰好就是她的十三岁生日。
难道……创世纪终于结束了?她终于从无边无际的梦境里醒来了?
虽然梦境里得到的物品都不能用了,但是她是绿绿,战斗意识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在梦境里活过了两年的人。
既然我回来了……
在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思绪后,她回过身拎起角落里,也是这家里唯一的镰刀,嘴角露出一抹嗜血的笑容,重新走了出去。
门外,吴虑正在拿着一把和她身形不符的扫帚,努力地清理院子。
绿绿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走出院子前,她只给吴虑留了一句话:“你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今晚我们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