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似乎对尼摩船长的镜子很感兴趣。”出门后,陈褚将诗人堵在走廊的角落,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这个……”
“如果你再给自己的行为增加疑点,无论你知道什么,我都一定不会再和你呆在同一条船上。”
“好了好了我说就是了,你这个人就是太敏感了,上了船之后什么事都一副危机重重的样子,好像有东西在追杀你一样。”诗人不满的抱怨道,没有注意陈褚听了他的话神情微微一愣,自顾自地继续道:“那个镜子,我四十年前曾经见过。”
“你们还记得之前听到的那个传说吗,其实它曾经是真实的。因为我曾经参与了这件事,是目睹了整个事件全过程的人,现在,你们愿意听一个诗人讲述真实的过去吗?”诗人加重了真实二字,眼中仿佛回忆起了什么,逐渐泛起悲伤。
四十多年前,诗人还只是一个贫民窟随处可见的小混混。他还记得第一次遇到那个人是在一个晴天,他因为得罪了当地的地头蛇而被人追杀。正当他被逼近了一个小巷子里走投无路时,是那个路过的吟游诗人救下了他。救命之恩加上情趣相投,于是二人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朋友。
吟游诗人名叫文森特,他孤身一人带着一把漂亮的鲁特琴流浪。他穿的很朴素,笑容也很青涩,但他的那把琴却锋芒毕露。它的琴身由龙骨木制成,上面雕刻着精致繁复的花纹,琴弦是纯银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将这样截然相反的两者混合在一起,所吟唱出的曲调时而婉转悠扬,时而铿锵有力,让人只要听过一遍,便一生都不会忘记。
凭借着高超的演奏技巧,他们很快就在尼利斯这个地方名噪一时。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演奏,从海边的篝火晚会到音乐厅的聚光灯下,再到贵族的府邸,每个地方都回荡着悠扬曼妙的旋律。
予音乐以世界,予世界以晨光。
美好的生活延续着,当诗人觉得他们会一直这样流浪下去时,从贵族宅邸回来的文森特却带来了一个大消息——他说:“我爱上了一个姑娘。”
文森特爱上的姑娘就是之前故事里那个贵族的女儿,而她也在之前的演奏中对文森特一见钟情。
诗人在为自己的朋友开心的同时,却也在为自己的未来而感到隐约的悲伤。二人在花园里躲过佣人偷偷约会;在大街上擦肩而过时悄悄交换信物;一朵花,一方手帕,一个廉价的戒指,都可以让文森特傻笑一整天。诗人从未见过自己向来宠辱不惊的朋友竟然可以露出如此甜蜜幸福的表情。
“她怀孕了。帮帮我,我想要向她求婚。”有一天从街上回来,文森特突然这样对挚友说。
与此同时在贵族的古堡里,另一场对话也在展开,然而二者的气氛却截然不同。女仆在收拾房间时,在女孩的枕头里发现发现了情书,她立刻拿着它向老公爵告发了这场恋情。
老公爵震怒,他将女孩关在房间里,在她认错前,断绝她的食物和水,禁止一切探视。
文森特递上的拜帖也被扔在泥水里,老公爵还动用自己的权势将文森特从上流社会封杀,想将这个不自量力的穷小子彻底赶出这座城市。
夜里,诗人攀上爬满了蔷薇的外墙,伴着月光,他带来了文森特的手信。这对悲情的恋人决定在三天后的夜里带上面具,永远离开这里。但是诗人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为了自己的私心,将转告时将时间提前了一个钟头——他想在入夜前与文森特一起在海边演奏最后一曲,也算是为两个人最后的送别。
“之后便是你们知道的那个故事了。天空中突然出现无数的月亮,将夜晚照亮如同白昼。公爵派出的人很快就在海边找到了他们。”
“那时我也在场,我几乎要给那些船主下跪求情,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我们。”
“我们被彻底堵在了海边。天空中的月亮那么耀眼,我却只看到了其中冷漠而冰凉的光。如果不是因为我将时间提前,在看到千月凌空时他们就会改变约定……但是那两个人没有怪我。”
“他们手挽着手走向大海。文森特带着他那把美丽的鲁特琴,女孩的面容我总是记不清,却至今还能想起她金色的头发在月光下飘在水面的样子。”
“天空的异象引起了海面千年难遇的潮汐,一个大浪将我们所有人淹没,从此,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后来,贵族的城堡着了一场大火,火焰将所有东西都毁灭殆尽,老公爵从中逃了出来,带着剩下的东西坐船去了南方。在废墟里,我捡到了那面镜子,它陪着我很多年。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我真的成为了一名诗人,我写出的东西让整个尼斯利都为之赞叹。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不断对世俗失望。我在痛苦的日夜里沉寂,靠着酒精的麻痹现实的一切,在一个烂醉的雨夜里,将它在当铺换成了几个铜币——而这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故事。”陈褚低下头,似乎是在为了触动诗人的伤心事而感到歉疚。兔子先生安静地立在她身边,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里依旧清澈,似乎这样的故事已经不能再打动他。
“都已经过去很久了,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一个不断追求诗歌那优美的韵律的老头子罢了。却没想到今天还能再看到四十年前的旧物。”
“请你今天先在房间里休息吧,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陈褚的声音低低的,看不清表情,她带着兔子先生离开房间,临走时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两人并行于昏暗狭窄的通道里,兔子先生有些担心地望向陈褚,走廊煤油灯昏黄的光线忽明忽暗地照在她的脸上,在嗒嗒的脚步声中,陈褚勾起嘴角,带着嘲讽和不屑:“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