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世界杯,我爸天天抱着电视机喝着啤酒胡子拉碴的看直播。
我妈和别的妈妈不一样,也不嫌弃他。她偶尔忙家务闲下来还会一起看,我也不知道她看得懂吗或者她感兴趣吗。
那会我成绩挺一般的,所以他们除了忙着看直播,还忙着塞住我的耳朵让我专心复习。
我总算是看了我22年来第一场球赛,看的哈欠连天,我觉得天都塌了,电视里又跑又叫的,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快乐、兴奋点什么。
从窗帘拉上后我就失去时间了,手机被我仍在沙发缝里了,无聊透顶地抱着阿娇,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徘徊。
我瞄了眼沈亦云,他和我见过的人都不一样。我爸看足球看的眼球凸起,上面缠满了血丝看不见眼白。他不兴奋,也没走神。
“诶,你这什么表情?你喜欢看球赛吗?”我早就歪的不成样,和沙发融在一起不分彼此,我拿脚尖踢了踢他的腰,“不无聊吗。”
沈亦云捏了捏我的脚尖,“我除了看电视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他还是一样,既不告诉我喜欢也不告诉我不喜欢。
我盯了他有一会,从沙发上爬起来手脚并用的爬到他旁边,仰起头来看他,“诶,我知道为什么我对你总有兴趣了。”
沈亦云笑,“我也知道了。”
“说说看?”
他笑着和我对视,一笑起来黑色瞳仁里就有光。“因为你好奇心太强。”
我挺喜欢听故事的,但我不是一个爱讲故事的人,我的故事都是我的秘密,不可告人,像我的一只潘多拉盒。
我摇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仔细看能看见我自己的缩影,“你有没有听过…”
我话到嘴边改了口,“因为你像一座冰山。”
他微微愣怔,随即笑到,“你不如说我像一座火山。”
我觉得他这个形容挺贴切,火山沉寂百年,偶尔,突然就爆发了。
我摇摇头,坚持我最早的看法,“我还是觉得冰山更像一点。”
更冷淡,更理性,更干净。
“所以你对冰山也感兴趣?其实你的真实专业是科技学?”
“…你不觉得人们对反差有执着吗?禁欲者高潮,浪荡者求饶…”我举的例子还挺惊世骇俗,意识到自己胡言乱语说了什么后不得不把话题拉回来,“因为你总是平平淡淡安安静静的样子才让人好奇。”
明明浑身上下都是故事,但一点不沾粗俗恶气,明明怕疼的要死,打架不含糊也不要命。他身上的反差太吸引人了,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
他笑,“你这例子…没留神我差点没听出来。”
“…就是个例子。”没必要当真,对吧。
“你这不叫好奇,是叛逆。”
“……”叛你妈。我都22岁了还叛逆呢。
沈亦云没继续和我探讨冰山火山,他和我计较起片刻之前的那番话来,“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搞笑呢,我都吞回去的词儿了,还想再让我吐出来?
“不说的才是真心话。”
小鬼精的很。
“我想说,你有没有听过王小波的一句话?”我还是那个姿势,仰着头仔细看他眼里的变化,“生为冰山,就该淡的爱海流,爱风,并且在偶然接触时,全心全意的爱另一块冰山。”
他瞳仁漆黑,宁静的,沉默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反而他垂了眼睛坐的离我远些,“姐,这局法国赢了。”
我差点没反应过来。扭头去看电视,反正我也看不明白,乱七八糟的跟3D数字游戏似的。
我静坐下来捞过一旁的阿娇,“我看他能挺几时。”
他笑笑。
我还是坐不住,一局球赛要打好久,垂头丧气的在沙发缝里摸手机,摸了半天都没摸着,直到突然响起了嗡嗡的震动声儿我才见到细微的光。
“喂妈?”我也没想到我妈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还挺不想接到她的电话,总无时无刻提醒我二叔在找我,神经崩的死紧,“怎么了?”
“没,外面下大雨了,提醒你不要出门。”
“嗯,不出去不出去。”我已经出去过了啦。
…
我妈就是来寒暄的,大过年的心疼我一个人在家。
我不想听,但又忍不住要问,“妈,二叔…”
“他在打听你的住址,我们都说你出国了。”我妈眉拧的死紧,“不如你大学毕业后真出国留学吧。”
…
挂了电话我挨着阿娇坐着问,“诶这天儿,我点外卖了啊?”
沈亦云应声,“好。”
半晌又问,“你男朋友不和你住?”
“…我儿子和我住。”没忍住占口头上的便宜。
“滚。”
我找了套宽松的卫衣就去洗澡了,外卖一时半会不会来,我扔了个平板给他打发时间,“球赛多无聊,不如你看会电影。”
热水浇下来很舒服,一不留神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我也没想洗头,女生洗头麻烦死了,我三天洗一次已经觉得对得起皮脂腺了。
套了卫衣出来浑身舒服,撩开窗帘往外看,今天一天天空都阴沉沉的板着张脸,此刻就直接黑了下来。雨好像停了,到处都是积水。
我把窗拉开一条缝冷风一下子挤进来吹起了我的头发,还挺舒服。
“诶小孩儿,你会弹吉他,你会跳舞吗?”
“什么舞?”
“编舞…?什么舞都行。”
我把窗帘拽开,坐在窗边阳台的小榻榻米上,把裤腿卷高露出一截脚腕来,微微叹息,“今晚没月亮。”
沈亦云笑,“我带你看月亮。”
他把电视屏幕关了,黑漆漆的屏幕反光出他一团模模糊糊的身影来,他打开了平板的手电筒照在液晶屏上,一个圆润的,小巧的,冷白色的光点,不知道为什么拉了一条白色的线,他说,“满月。”
我歪头看,黑夜里一轮圆月,跃在地平线上。
要说许七味什么时候喜欢上沈亦云的?就是这个时候,这盏漂亮的假月亮,像极了杯中晃动的幻象。
沈亦云拿着平板对着偏左的位置照,专注的找一个更好地角度,他嘴角弯起,我找到了第二盏月,上弦月,他比月亮更温柔。
我忍不住,又问他,“为什么不选你?”
每次被小孩子撩到我都喜欢问他这个问题,但他总不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