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伴随着老旧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林梧秋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进了徐记包子铺后院的小屋。
她现在是包子铺打杂的小工,以无家可归迫于生活的孤儿身份为由,漂泊在外的林梧秋在京城的徐记包子铺里寻了一份差事。
老板娘为人和善,但是无儿无女,老公过世得也早。看林梧秋可怜便将自己的房间分出了一半给她住,两人就这样日常在一起打打工,闲暇的时候坐在后院里晒太阳聊天,相依为命的日子过的也算是平和富足。
屋子在包子铺后院的后面,本是放置杂物的房间。两个人住在这小小一间看起来略显拥挤,但对于林梧秋而言,总好过无家可归露宿街头。
此刻那位四十出头身材微胖的矮小妇女正在帮她们整理床铺,见到林梧秋进来了,老板娘说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
的确,此时已是深夜,老旧的木屋内亮着点点烛光,微弱的光映在林梧秋瓷白的小脸上,显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更更显疲惫。
“啊,”林梧秋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是去帮忙干农活摔伤的王叔叔配壮骨药方的,没想到他们说要感谢我,执意让我留下吃晚饭,几个人聊着聊着就过时间了。”
林梧秋在京城还是小有名气的,她的名气在于她过人的天资。
她精通礼乐医药,这样的才华在整个京城中除她之外都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匹及的人。所以京城中总会时不时传出一些不实传言,说林梧秋是下凡历劫的仙子,是菩萨心肠。
可是两年了,林梧秋想,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本以为她会完全适应京城的生活,却没想到自己仍是不属于这个地方,也无法完全融入进这个地方。
“累不累啊,”铺好床的老板娘问道,“需要我去给你烧点热水泡个澡吗?”
“老板娘你自己不也是忙了一天了吗?你要是真体贴我的话,下午没有在包子铺工作的工钱就别扣我的了。”
老板娘心想这丫头到现在还有开玩笑的劲头呢,那铁定还是不累了。
“那不行,”老板娘说的决绝,“告假的工钱该扣还是得扣的。”
“虚情假意。”林梧秋说着,脱了外衫钻进了老板娘临时给她铺的那张稻草床上。
床铺像是被老板娘提前暖过了,窝在里面并没有乍凉后的清醒,而是暖融融的,躺进去的一瞬间所有因疲倦能产生的困意全部涌了上来。
朦胧间她听见老板娘在对面对她寒暄了几句她没听清的话,她小声嗯了一声,就见老板娘灭了屋内的蜡烛。
她和包子铺的老板娘的关系,说白了便是可怜人之间相互施舍的关系。
第二天清晨,太阳才刚刚冒出了一个角的时候,街道上卖早饭的铺子便都开始迎着清晨的微光立起了一家家招牌准备开工。如此这般的努力生活,为的不过是能让自己竞争来第一位来到大街上买早饭的顾客。
三月的清晨还有存留着些许微凉,在周围的商铺还都在打理店铺的时候,徐记包子铺的门口就已经排起了长队开始卖包子了。
尺寸不一的蒸笼堆起了一摞又一摞,高度越过了老板娘的头顶。老板娘穿梭忙碌在这些冒着蒸汽喷香的笼屉之间,将用油纸包裹着的新鲜出炉的蒸包一包包递到排队等候的客人手上。
“小秋,蒸包子的火不够旺了,你快去后院柴房捡点柴火过来。”
“好嘞。”林梧秋应着老板娘的招呼,跑去柴房去捡拾柴火。
林梧秋走后,一个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站在铺子门口招呼道:“老板娘,一个猪肉包子。”
“好嘞,客官您稍等。”老板娘说着,转身在身后一摞摞种类加起来不下二十样的包子里准确迅速地取出了装猪肉包的笼屉,包好递给客人的时候堆着客气的笑容说道:“客官您的包子,好吃记得下次再来啊。”
胡渣客官接过包子后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将身子凑近小声对老板娘说道:“老板娘,能请你们铺子里那个小丫头帮我个忙吗?”
现在正是铺子里人多的时候,老板娘手中还忙着包包子,腾出空的嘴巴告诉胡渣客官:“请小月帮忙的先到后院等着,忙完后我让她去找你。诶诶,后面那位客官您要点什么来着?”
包子铺每天像是这样借着买包子名义来请林梧秋帮忙的客人也有不少,这些人对于包子铺而言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早餐最忙的时候过去,林梧秋应着老板娘的话来到后院见胡渣客官。
“姑娘,家女发烧昏迷已经好几日了,之前请过的郎中开的方子都没有用。我听这城里的很多人都说你医术高超,求你去救救她吧,再这样下去,她就要不行了。”
胡渣客官说这句话的时候,老泪纵横。
他口中那请来的郎中八成是游走在江湖间行骗的江湖医生,他们的存在从不是为了行医济世,只要钱到手了,能不能医活都无所谓。
林梧秋躲过了胡渣客官扑救命稻草般向她抓过来的双手,有些无奈地说道:“你家在哪,带我去吧。”
林梧秋又一次向老板娘告了假,跟着胡渣客官去往他家的时候心里不停地盘算着这一上午她又会被扣掉多少工钱。
胡渣客官的家不大,一家三口住在小小的一间土坯房里,那房子单从外面看就给人一种家徒四壁的感觉。按这样的家庭情况来看,早上买包子应该也只是为了求林梧秋帮忙而找的的借口罢了。
小姑娘目测只有四五岁的年龄,小脸红扑扑的躺在隔间简陋的草床上安心的睡着。
“她发烧几天了?”林梧秋问。
“三天。”胡渣客官回答的时候看着小女儿的眼睛噙着泪水,小声嘟囔着爹爹真没用。
林梧秋想,现在正是冬春相交之际,小孩子身子弱染上风寒是很正常的事,但是仅凭现在的医术水平要想治愈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于是她拿来了纸笔凭着记忆给她开了个方子。
“你拿着这个方子去药房给她开药,每天给她服两剂,被子捂好了别让她着凉,大概三四天情况就能转好。”林梧秋说着,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了胡渣客官。
“真是太谢谢您了林姑娘,您真是像外人所说的那般菩萨心肠,要是这药方能医好我的小女儿,您要什么我都给您,哪怕砸锅卖铁……”
“好了好了,”林梧秋说着扶起了眼前这个快要给她跪下了的男人,“我不需要什么报酬,举手之劳而已,都是我自己的意愿。”
十九岁的林梧秋被一个目测有三十岁的男人这样敬称着,也不知该是喜是忧,只得赶忙扶起面前这个给她鞠躬浮夸到快要跪下的男人。
忽然间屋外一阵嘈杂的声音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林梧秋闻声赶出去看是发生了什么情况。
“听说了吗?皇宫内最近上任了一位国师,这两天告示都贴满京城了。”
“这么大的事能不知道吗,我还听说这位国师好生厉害呢,这才刚刚上任就成了皇上的心腹。这来历也是不明,整个京城中竟无一人知晓他的身世。”
林梧秋刚刚踏出门便听到了一旁路过的庶民闲谈,双双奔向了不远处人满为患的告示栏。
“又是和新来的那个国师有关的事吗,这两天可是在在这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同样赶出来查看情况的胡渣客官附和着。
“是啊。”
这件事这些天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留言都是偏贬义方向。好歹是一代君王,怎么能糊涂到来认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来做自己的心腹。
来来回回这些事让林梧秋从辰时忙到了巳时,回到包子铺的时候老板娘已经独自一人忙过了午饭时间,正坐在铺子里的长凳上解决着卖剩下的包子。
“你回来了,”老板娘举着手中吃到一半的白面包子招呼着她,“正好这包子还没凉呢,快过来吃吧。”
林梧秋欢喜的跑到坐到桌前吃包子。此刻包子铺内蒸笼蒸包的烟火气息还未散尽,更是勾起了她的食欲。
“快吃吧,”老板娘说着专门挑了几个包子放在林梧秋这边,“今天你有口福了,卖剩下的这几个肉包归你了。”
林梧秋在禁不住在心里发笑,心想着老板娘可真会说笑,这样看似巧合的口福怎么能每天都有呢。
徐记包子铺京城名吃的称号不是白拿的,老板娘做包子的手艺可谓是一绝。
一笼蒸包,十里飘香。外人看来纵使林梧秋的身份给小店带来了不少名气,却也终也抵不过老板娘本身精湛的手艺。
“老板娘,”林梧秋嚼着肉包说道,“我今天去帮小姑娘开药方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官兵贴告示,皇宫中有新国师了呢。”
“我听说了,刚刚在店里吃包子的那些顾客聚着堆的讨论这事,中途还有好几个抓着吃到一半的包子就跑到大街上看告示去了,你说笑不笑人。”
林梧秋听罢噗嗤一笑说道:“你说这皇上是怎么想的,竟然直接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做他的心腹。”
“嘘。”老板娘示意她禁声,叫她安心吃包子。
林梧秋恍然大悟,自己怎么就又忘了,在这个年代言行谈吐是要绝对小心的,哪怕是在家面对亲人,不该说的话也一个字都不能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