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这么多东西,得花了不少钱吧?”周氏小声,“这肉这么好,少说也有2斤!还有这酒,隔着罐子,我都闻着老香。钱都哪儿来的呀?”
“是妹儿给我的钱。”秦大说。
周氏立即转身,她才是家里的财务总管,她下意识想说:好啊,竟敢背着我藏私房钱,可转念又一想,上午秦暖暖才给了她一枚银扣子!
估摸着秦暖暖给秦大的钱也是她那师兄给的,这时候若问她要,怕是被人听见不好,便哑了下来。
堂屋里,村长还念念不忘秦家两兄弟学识字的事。
“老秦,村里没私塾,你两个儿子跟着谁学的?”
“暖丫教的。”
“你家丑丫头?”
“是啊。”秦老爹笑,“这事也是菩萨保佑。暖丫稀里糊涂过了十多年,忽然有一天,早上醒来后,整个人就清醒了,说话头头是道。”
他停了下,笑容更加灿烂:“前些日子,我们一家人到乡上卖白菜,有一位大师看上他,非收她为徒弟,她就应了。”
秦暖暖巨变的事,村里人迟早会知道,忽然开窍的说法只能圆她正常了,会读书识字还得再找个由头,秦老爹便直接用了秦暖暖给张大妈李大妈说“师父”。
村长倒也没起疑,只道:“你家丑丫头长相不好,多读点书,明白些事理,往后也能过得好点。”
“是,是,村长说得是。”秦老爹忙道。
厨房里,鸡汤已炖好,周氏先舀了一海碗黄澄澄,油水很重,鸡肉也很多的,递给秦暖暖:“暖啊,先给你师兄端一碗。”
秦暖暖回忆了一下夏木彻吃东西的斯文模样,觉得这一海碗与他形象不符极了。
他那种长相,那种气质的人,就应该吃花瓣喝露水,就算喝汤吃肉,小半碗也够了。
“太多了,娘。”秦暖暖说着,走到铁锅旁边,正要用铁勺子舀一半出来,周氏已一把拦了她,“别倒别倒,就这么多端过去,别让你师兄觉得我们一家子小气,再说,这只鸡本来就是为他杀的!”
能不能在飞升的时候顺便捎上她,可就看这碗鸡汤了!
“是啊,妹儿。”秦二附和,“你别小看男人,男人很能吃。”
秦暖暖虽不是男人,可她接触过的男生不少,她回忆了一下秦大秦二秦老爹吃饭时的狼吞虎咽,再回忆了一下大学校园里,男生打的饭是女生2345倍,忽又觉得夏木彻吃得完这一大碗。
“我把油撇一下,他不喜欢吃油重的。”秦暖暖说。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油重的?”周氏才不信,她依旧拦着秦暖暖,“鸡汤若没有油,就不香了!”
“娘——”秦暖暖拖长声音,“您觉得究竟是您了解我师兄多一点,还是我了解他多一点?他不是普通人!他从前都是吃花瓣露水的,也就是到了凡间,成了肉体凡胎才需要吃其他东西。”
“您瞧这碗汤,这么厚的油,他那个易胖体质,喝下去至少要长五斤!到时候太重飞不上去怎么办?还有啊,若他胖得长变形了,他的情人们该多伤心!”秦暖暖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说夏木彻不喜欢吃油重的纯粹经验主义,她没忘记夏木彻那一身华贵的衣服,能穿得起那种衣服,肚子里能缺油?能喜欢喝黄澄澄的鸡油?
怕是只有嫌弃的份。
只有撇开油,只舀汤才是正确打开方式。
“真的?”周氏将信将疑。
“娘,我去妹儿屋里看过他师兄,那模样……确实和我们不同,一看就和我们吃得不一样。”秦大说。
周氏看看秦大,再看看秦暖暖,确定他们不是因为舍不得鸡油,这才点了点头,任由秦暖暖将碗里鸡油舀出来。
“娘,你这是把这一锅鸡汤的油都舀这碗里了吧?”秦暖暖很无语,这碗里的鸡油至少有铜钱厚。
周氏默,她舀汤的时候确实是这样想的,把最好的给秦暖暖师兄。
秦暖暖笑:“有一句话叫: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意思是同一样东西,对于甲来说,既好吃又甜蜜,是他梦寐以求的美食,可对于乙来说,却是见血封喉的毒物。”
“妹儿,你这比喻不恰当啊!”秦二说,“娘也是好心。”
“我知道。”秦暖暖道,“我只是想说,我们很多时候看待问题,不要只站自己的立场,还要多站在别人的立场。我们觉得好的,不一定别人觉得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舀了一点撇开油的汤,再多加了几颗白果,然后给夏木彻端去。
厨房里,周氏闷闷不乐。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好心当做驴肝肺,另一方面,她担心二师兄没吃到油,觉得鸡汤不好喝,影响她往后飞升的事。
“娘,你就相信妹儿吧!这么久以来,她哪次说错了?”秦大道。
“是。”秦二接口,“想想我们家从前的光景,再想想现在的光景,好了不知多少,而且,这才多久。别的不说,就说这肉,这可是两斤肥肉,换做从前,我们就算是过年,也不一定舍得买这么多。”
“家里的钱,说都不说一声,就拿出去买肉了!”周氏知秦大秦二说得有道理,却依旧拉不下面子。
“娘,妹儿不是给了你一个银扣子吗?”秦二说,“说实话,她就算不给你,也不拿出来买肉,我们谁能知道?”
“她敢不给?!”周氏嘴硬,心里却是虚了。秦暖暖当然敢不给,那个躯体里,早已不是从前的秦暖暖。
“好了,娘,别计较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秦二走到周氏旁边,“快看看大哥买回来的肉,我们至少可以做2个菜。今天用这么多肉招待村长,我们秦家多有面子!”
想到自家扬眉吐气,周氏心情渐渐好了:“我做完饭后,一定要用香胰子洗手!你们待会儿吃饭前,也去用香胰子洗个手!”
“娘,那是女人用的东西……”秦大不愿意。
周氏立即朝秦大瞪了一眼:“必须用!”她压低声音,“你别忘了,上次在林家,林小花她娘怎么用香胰子嘲笑你娘!”
香胰子那事,早成了周氏心头一根刺,秦大听周氏再提那事,心头叹一口气,小声道:“知道了。”
“老二!”周氏点名。
“知道了,娘。”秦二道,“我和大哥一起用香胰子洗手。”
周氏这才满意点头。
秦暖暖将鸡汤端到房间时,夏木彻刚穿上小内内不久,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些不习惯,却很舒服。
面料贴身穿着更是舒爽极了。
总之,很满意。
秦暖暖那个丫头,果然有点意思,若能知道面料就更好了,完全可以做成其他东西,比如弹网,比如,夜行衣……
“你在做什么?”秦暖暖进门后就问,“你现在浑身是伤,不是应该躺在床上养伤吗?”
“有床吗?”夏木彻下巴一扬,指着床的方向。
垮塌的木头,棉絮碎布铺在上面。
“我下午给你修一下。”秦暖暖将鸡汤放在桌子上,“过来先喝点汤,待会儿菜炒好后,我再给你舀饭。”
“果然是鸡汤。”夏木彻笑,走到桌旁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吃。
秦暖暖坐在他对面,看他吃相优雅,鸡啃得很干净,白果一颗颗挑了吃了,萝卜也大口吃了……
“你在看什么?好看吗?”夏木彻问。
“好看。”秦暖暖多老实啊,看美男吃饭,自然赏心悦目。
“再看我就要收费了。”至少再收一条小内内,恩,两条更好。
“你吃的这只鸡,是我娘最疼爱的一只,每天都要下两个蛋,现在为了你,我们把它杀了,我娘伤心过度,这会儿还在心绞痛!”秦暖暖捂着心脏的位置,“你现在对我说,看你几眼要收费,你不羞愧吗?”
“羞……愧。”夏木彻艰难让步,“那你……多看几眼。”
“你知道你现在吃的是什么吗?”秦暖暖问。
“你娘最爱的母鸡。”完全不知秦暖暖在问什么。
“我问的是白色这个小果子。”秦暖暖指着白果。
“白果。”夏木彻皱眉,“你以为我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不是,我就想问问你,知道白果多少钱一斤吗?”秦暖暖再问。
夏木彻沉默了一下:“等我属下找到我,会重重酬谢你的救命之恩!”
秦暖暖知他误会了,却也不解释,只道:“好啊!若你属下有人知道白果多少钱一斤,哪里有卖,麻烦帮我问下。”
“你要做什么?”
“卖白果。”
原来……
夏木彻笑:“过几日,我叫人去给你问,应该是不便宜。”
秦暖暖亦笑:“好,多谢,”
接下来,便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你会修床?”夏木彻朝烂床瞟了一眼,幸好他只用了一点点内力,否则,断的就不是四条床腿,而是整张床的床腿床板全部化为齑粉。
“我有两个哥。”秦暖暖说,言下之意是,我不会修,但我有哥哥啊!
夏木彻默:炫耀,赤果果的炫耀!
他夏木彻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妹妹,却无一人可以依靠,对方不趁机置他于死地就不错了,就好像昨日……
生在皇家,居庙堂之高,享受着皇家带来的锦衣玉食,高高在上,也必然要承受许多普通百姓一辈子不用承受的压力,至于亲情,那是幻想!
他至今不知道他的母妃对他到底有没有感情,更何况父皇……
父皇对他,与其说把他当做儿子,还不如说把他当棋子。所有的皇子,所有的后妃,所有的文武大臣,在父皇眼里,都只是棋子。
江山为棋盘,父皇是执棋人。
“你给我的那条底裤,是你做的?”夏木彻把话题绕到小内内上。
“不是。”秦暖暖答,那分明是厂家统一生产。
“不是?”夏木彻皱眉。
若不是秦暖暖做的,尺寸怎会那样合适?从小到大,看过他身体的就没几人,8岁之后更无一人看过。
也不知秦暖暖究竟看了多少眼,才能做出那样贴身的尺寸!
“恩,真不是。”秦暖暖极认真,“相信你也听见了,我本是天上仙女,不幸贬下凡间,给你的小内内……”
“好了好了!”夏木彻打断秦暖暖的话,“不想说就算了,我可不想听到这条底裤其实是法器之类。”
秦暖暖挑眉,她其实只想说,那是神仙穿的小内内,柔软,透气。
无法想象哪个神仙会脑子抽了,把小内内做成法器,那得多鸡肋!
“你的牙怎如此白?”夏木彻再问。
“不光白,还很坚固。”秦暖暖咧嘴,炫耀一般用指尖敲敲。
“天生的箭靶子,不知道能不能抵御住一支箭。”夏木彻笑问,还记得刚来的时候,秦暖暖指着他的华服,说那是箭靶子。
“小气鬼。”秦暖暖显然也想起那事。
夏木彻亦笑着,将碗中汤水喝完。
秦暖暖看着空空如也的大海碗,叹:“男人果然都是大胃王。”
“怎么?舍不得了?”夏木彻问。
“不是。”秦暖暖说,“我只是奇怪,像你这样斯文的男人,不是应该假装吃不完吗?”
“怎么不戴个面具?”夏木彻忽的问,他看着秦暖暖黑不溜秋那半张脸。
秦暖暖瞳眸一缩,左手下意识的抬起,捂住这半张脸,脑袋也垂了下来。偶尔,她会忘记这半张脸,就好像她还是21世纪那个秦暖暖。
“抱歉,吓到你了。”秦暖暖低声道,她拿起空碗就往外走,脑海里想起第一次见夏木彻时,他大叫“鬼啊”,然后松开揽住她的手。
秦暖暖眸中的惊痛,夏木彻看得分明,他的心头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也许是怜悯,也许是惋惜,也许是愧疚……
“抱歉。”他说,“你另外一边脸其实挺好看……”
秦暖暖没有停步。
“……我以后送你一张面具,别人就看不见你那边脸了。”他说。
秦暖暖行至门口的脚步停下,她转过身指着左脸,假笑道:“那你记住,我是左边脸需要面具,你别弄反了。”
“好。”夏木彻点头,评价道,“笑得真难看。”
“若是倾城之姿,怎么笑都好看。”说话间,秦暖暖余光瞟到桌子上那一摞书籍上。
那些书她还没看呢!
她想起秦二叫她读书,便大步走了过去,伸手拿书。
指尖触及书籍封面的一瞬,夏木彻抓住她的手。
“怎?”
“这些书是你的?”
“算是。”
“还没看过吧?”
秦暖暖点头:“昨天刚买回来,打算读书识字。”
“这些书不适合。”夏木彻另一只手将书移走,离秦暖暖再远了一点,迟疑了一下,“你想学什么,我教你。”
“我们全家都要学。”
“……我教你的时候,可以一并教了。”
“书里是什么?”秦暖暖问,“我早上给你送荷包蛋的时候,看见你看得有滋有味。”
“咳……”某人装咳,“都是些不纯洁的诗词。”
“淫诗艳词?”
“恩。”
秦暖暖心头狂流口水:淫诗艳词,那是高逼格的耍流氓啊!必须熟读五百首!
“咳,你是女孩子!”夏木彻语重心长。那啥,你眼睛里一闪一闪的光,能不能稍微收敛点?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本质吗?
“是,女孩子就应该贤良淑德。”秦暖暖很严肃,她端着碗重新往外走去,同时一步三回头,“穆九,我给你说,那些书是我二哥买的!每一页都花了钱!”
“我二哥很小气!你要把他的书弄坏了,弄丢了,他就不借衣服给你穿了!你身上这些。”秦暖暖威胁。
夏木彻再点头,心头疑惑:一个女孩子,有这么饥渴?
堂屋里。
鸡汤,回锅肉,烧肉,油炸花生已全部上桌,酒也斟好。
秦老爹,村长和牙行各坐了桌子的一个方位,余下一个方位,村长叫秦大秦二上桌子吃饭。
秦大秦二属于晚辈,上桌子后并没有他们说话的余地。
村长和牙行大赞秦家这一顿办得体面,有气魄,说秦家的地也多了,往后必定会越过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