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自是羡慕不来，私塾太贵，根本不是秦家从前的家境能读的。

她不爽了许久，嘴巴里一直小声哼哼唧唧，直到杜大娥鄙夷的看过她：“现在知道差距了吧？不是赚几个小钱，或者打肿脸充胖子就能弥补的。”

“小花对你家秦大有几分感情，我这个做娘的，这才愿意稍稍退步，否则，就凭你们家，万万配不上我们家。”杜大娥说，“我可不想我儿以后当官了，家里有一房泥腿子的亲戚……”

周氏原已被杜大娥那句“秀才举人老爷”打倒，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可杜大娥并不放过她，揪着这个话题一直说。

周氏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点优越感被人践踏践踏再践踏，忍无可忍后终于触底反弹，如神来之笔一般，她忽的发问：

“杜大娥，你家三个儿子都还是童生吧？呵，他们年龄可都不小了，怎么还没考上秀才？”

这件事……这事一直是杜大娥心里隐痛。

她三个儿子，明明继承了她的聪明，怎么考试就不在行，年年考，年年考不上。

年年考不上都要被村长暴打一顿，然后继续读书。

听说私塾为了他们这些大龄童生，另外开了一个班，免得影响小孩子，真是想想就扎心。

周氏忽的提这事，简直就是戳她心窝！

“你以为考秀才那么容易？”杜大娥胸脯一挺，自己给自己打气，“说不定明年就考上了！”

“那就明年再来显摆……”周氏再冷哼，“考个秀才都要考这么久，还考不上。往后若真要考举人，那还不得考到七老八十？”

“不是那块料，就别做那块料做的事情！既浪费钱，又浪费时间，有那个精力，还不如回来多耕耕地！”

“省得再过几年，万一秀才还没考上，农活儿也不会做，我看你怎么办？”

周氏说的这些，杜大娥和村长何尝没有讨论过，可三个儿子一心好学，一听说爹娘想让他们回家，就又哭又闹要念书……

周氏见杜大娥不说话，脸色阴沉，心情陡然就好了起来，甚至连杜大娥吃了她2个鸡蛋半碗稀饭13根榨菜丝都可以不计较了……

“所以啊，人有时候不要得意太早，说不定就被自己的话打脸了……”

杜大娥越想越气，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说话的秦大和林小花身上，连带的，看他们的眼神也带着嫌弃。

若不是这两个人非要在一起，她何至于受周氏的闲气！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杜大娥皱着眉头，声音拔地而起。

秦大和林小花皆吓了一跳。

“阿大，我先走了，我娘怕是等急了。”林小花主动拉了拉秦大的手，声音越发小声，“想我就来找我。”

秦大脑海里瞬间绮丽一片，忙着点头。

待到林小花和杜大娥走远后，秦大一脸兴奋，忙冲着家里其他几个人问：“是不是有戏？是不是有戏？”

“有戏有戏，有戏极了！”周氏笑着走过去，“瞧你未来丈母娘，脸都绿了，还在忍。”

秦大虽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林小花身上，可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周氏和杜大娥暗里斗法：“娘，以后都一家人了，你就别和杜大妈斗来斗去了！”

“你以为我想斗？我就是看不顺眼她眼高于顶样子，随时想把其他所有人踩在脚下！”周氏说，“秦大，我给你说，我这是提前打下她的嚣张气焰，免得你以后成亲了，还要看她眼色。”

“是啊，哥，娘都是你为你好。”秦二站在周氏身后，忙着给秦大使眼色，叫他不许反驳。

秦大怎会反驳？

他这个人虽有时候一根筋，但大道理都是懂的：他们这个家想要和谐，最重要的就是安抚好周氏。

秦暖暖日子开始好过，就是从和周氏搞好关系开始。再说，他未来媳妇儿在秦家过得开不开心，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周氏会不会刁难。

他得哄好周氏才行。

“是是是，娘说的是！下次你再怼杜大妈的时候，我和你一起。”秦大说。

“你傻不傻啊？”周氏一巴掌拍在秦大脑袋上，“我们这个家，能怼她的只有我，其他人都不行。”

“儿子听娘的。”秦大立即说。

周氏满意点头。

不远处的房间里，意料之外的，秦暖暖病了——

这场感冒来得毫无预兆。

秦暖暖本来只是心塞，继而心累，再继而……浑身上下无一处爽快……

她躺在床上，开始还能撑着研究了一会儿系统，在资料库里看爽肤水和乳霜的做法，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就昏昏沉沉的睡。

身体一会儿感觉热，一会儿感觉冷，热的时候背脊冒汗，冷的时候瑟瑟发抖。

【蛇精脸，我好像感冒了，有999吗？】

系统没答复，秦暖暖想，大概是没有的，就算有，也会说没有。

毕竟是整容系统，不是医疗系统……

秦暖暖便又睡。

在她简单的医疗常识里，治疗感冒三大法：999，多喝水，多睡觉。

这会儿没有999，手边也没有水，那就是多睡。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脑海里有两个声音，似乎在交谈，又似乎在争吵，听得并不真切。

【……小感冒，死不了……】

【……这次能完成任务吗？……】

【……谁知道？大不了再换个宿主。新系统应该很容易了，也算她给我们做了一点贡献……】

【……如果死了，灵魂怎么办？送回去吗？……】

【……回不去了……】

【……要不想想怎么救她，她好像在发烧……】

【……小病毒都抵御不过，还能做什么……】

也不知睡了多久，系统机械的密集的声音在脑海响起：【1分，1分，1分……】

秦暖暖被吵得头疼，将被子往脑袋上一拉，眼耳口鼻全部捂在被子里：“别闹，让我睡会儿。”

系统果然安静下来……

再醒来时，已是1个时辰后。

秦大秦二分别敲门，叫秦暖暖出来吃午饭，房间里分毫动静也无。毕竟是仙女，就算依附在妹妹身上，多少男女有别，秦大秦二只得去请周氏。

“该不会飞了吧？”这是周氏第一个反应。

现如今的秦家，所有好日子都是秦暖暖给的，他们最怕的一件事情就是秦暖暖不动声色飞回天庭。

周氏火急火燎冲去秦暖暖房间，第一眼看见床上拱起的形状，悬在半空的心立即放下大半。

还好，还在。

“暖啊！”周氏声音温柔。

她坐到床边，将捂在秦暖暖身上的被子拉下少许。

闭合的双目，安静的神色，黑色那边脸虽然扎眼，但并不狰狞。

想起曾经的秦暖暖……许多过往……打她的，骂她的，不给她吃，不给她穿……终究有一天，她离他们而去……

那个曾经蜷缩在厨房的女子，永远低垂的头，永远不敢走在阳光下，浑身上下透着小心翼翼的气息……

她忽的有一点内疚，若他们少给她一点打骂，多一点鼓励，她是不是就能活得开心一点？是不是就能像现在这个秦暖暖？

不，不会……她什么都不会……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不会，至少会做饭……

短暂的回忆，周氏很清楚眼前这人才是最重要的。

“暖暖……”再次小声喊了一声，她把手贴在秦暖暖额头上，随即“蹭”的站了起来，“秦大秦二，赶紧去烧水，你们妹儿在发热！”

秦大秦大原守在门口，听周氏这一喊，立即紧张起来，快步走到厨房，一个快速生火，一个快速把锅里的菜铲出来，洗锅，再舀了干净水进去。

秦暖暖昏昏沉沉，睡得并不踏实。

秦大秦二叫她的时候，她隐约已有听见，只是头太昏，直到周氏叫她，声音就在耳边，这才听得分明了一点。

“娘，水……”

好渴，咽喉处一片干裂，每说一个字，气息从喉咙滚出，都仿佛穿过破败的风箱。

“水！水！”周氏扯着喉咙喊。

秦老爹赶紧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直接端了进来。

周氏赶忙换方向，将秦暖暖扶起，再把水递到她嘴旁。

清冽的水，凉意从口腔顺着食道直滑到胃，焦灼的感觉平息不少，秦暖暖一口气喝了半瓢，这才好了许多。

她微张开眼睛，长长呼了口气。

“暖啊，你感觉怎么样？”周氏问，秦老爹站在旁边，表情亦相当关切。

“好多了，谢谢爹娘。”秦暖暖答，依旧困，“娘，我再睡会儿。”

“你在发热。”周氏侧身，扶着秦暖暖缓缓躺下，轻声道，“你大哥二哥在给你烧水，我待会儿给你敷个热水帕子。”

“谢娘……”秦暖暖闭上眼睛，“别担心，我多睡会就好……”

周氏替秦暖暖掖了下被角，叫秦老爹再抱了床被子，盖在秦暖暖现有被子上面：“多盖点，捂出一身汗，很快就能好。”

秦暖暖迷迷糊糊“恩”了一声。

之后，当热水烧好，周氏给秦暖暖敷了好几张热水帕子，秦家人这才轮流吃饭，一直保持着秦暖暖身边有人看着，生怕她要喝水，或者把被子掀开。

“老汉，暖丫这样，咱要不要给她请个郎中？”周氏问。

心疼钱，这段时间虽赚了不少，可每回都还没捂热，很快就没了……可心疼也没有用，如今的秦家，谁都能倒下，唯独秦暖暖不行。

若她倒下，就秦家现有人的智慧，只能把地耕了，其他赚钱的方法，根本一窍不通，就连那些白果，他们也不知怎么办，最大可能就是找到村长，让村长想办法。

秦老爹叹一口气，点头：“下午再看看，若两个时辰后还不能退热，老二赶紧跑一趟，把郎中请来，多少钱都得花。”他顿了一下，“家里守着这么多人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和老大去新田那边干活儿，早点把白菜种上，等天气再冷一点，怕就长不起来了。”

周氏“好”了一声，又去看秦暖暖。

秦暖暖盖着两床厚被子，只露出一张脸，黑的那边脸依旧黑，白的那边脸却是一片潮红，她蜷着身体，有细微哆嗦，似还觉冷。

“老二，再打盆热水来！”

“老二，兑一碗蜂蜜水，稍微热点。”

“老二，烧一个火盆过来。”

“老二，再烧个火盆……”

房间很暖，周氏已热得脱了外套，秦暖暖终于不再发抖，有了一丝出汗的迹象。

模模糊糊中，她听见许多对话，有秦家人的，也有脑海里陌生声音的……

那不是机械而单调的系统声音，而是带有思考力，甚至是少量情感。

她想起系统好几次莫名其妙的加分，想起抽奖中抽出的男士小内内，想起系统按照她的设想升级……

难不成……

寄宿在她脑海里的系统，内里还有生命？

她想起细胞之于人体，人体之于地球，地球之于太空，太空之于宇宙……

那么，她这个身体，对于系统而言，是不是就是“地球”？里面还住着“人类”？

呵，果真是烧糊涂了……

暖暖，你是穿越到种田世界，不是科幻世界……

还是老老实实睡觉，老老实实养病，等病好了以后，老老实实种田，老老实实完成系统任务，老老实实嫁个系统认定的男人，再老老实实通关，老老实实过完这辈子……

至于前尘往事，早已随穿越灰飞烟灭……

什么是命运？

命运是不可控，不可变，不可捉摸，不可触碰……

身体越来越热，汗水如开闸的水，第一滴出来后，很快一层接一层，湿了衣衫，秦暖暖热得喘不过气，厚重的被子如大山般压在身上。

她探出一只手，用力掀了面上那床被子。

“别动，别动！”周氏忙拉住面上的被子，再次将秦暖暖捂得严严实实，“多发点汗，热才能退下来。”

秦暖暖已差不多彻底清醒，她看着脱了棉袄的周氏，看着房间里燃得很旺的火盆，火盆旁边还放着一口装了水的锅。

“娘，我想喝水。”秦暖暖撑着坐起。

“是是，出了汗，就该多喝点水。”周氏说着，心头轻松一片，将放在桌子上的水杯递了过来。

秦暖暖脸上潮红已全然褪去，除了唇色还有些白，已看不出任何病态。

水是蜂蜜水，她小口喝着：“娘，辛苦你了。”

“不辛苦，你没事就好。”周氏说着，扯着喉咙朝外面喊，“老二，你妹儿醒了，快去田里给你爹和你哥说一声。”

“好咧！”秦二先是飞快跑到秦暖暖房中，看了看秦暖暖，这才飞快跑了出去。

“你爹和老大也很担心，可田里事多，不得不去。出门之前，你爹专门说了若下午还不退热，要给你请郎中。”周氏说。

“谢谢爹。”秦暖暖说。

在她的记忆中，当这个身体的主人还是从前的秦暖暖，她不是没生过病，可，每次生病，都是听天由命，没有请过郎中，没有喝过草药，更没有热敷，加被子，加火盆，守在旁边照顾，唯一有的，便是拖着生病的身体，继续干活儿。

同一个身体，换了灵魂后，差别竟如此大。

所以说，性格决定命运，知识改变命运。

果真如此。

在周氏的坚持下，秦暖暖继续休息，直到傍晚才起床。

周氏本欲把饭菜端到秦暖暖房中，让她在床上吃，秦暖暖说房中太闷，周氏这才允她下床出了房间。

依旧是堂屋里吃饭，只不过，众人专门把堂屋的门拉上，说秦暖暖吹不得风，又单独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以前听郎中说过，得任何病都要多喝水。”秦大说。

“是。”秦暖暖双手端着杯子，杯壁的温度传到手心，身体也跟着又暖了几分。

古往今来，多喝水都是万能药。

“怎么就病了？之前一点征兆都没有。”秦老爹问。

“不知道。”秦暖暖答。

她心里想，许是闲的，之前刚穿来那会儿，不想被人发现，每天累得像狗，身体倍儿棒，后来在秦家地位越来高，事情越来越少，随时睡到自然醒，居然就生病了……

“是不是衣服太薄？”秦老爹打量着秦暖暖身上小棉袄，“婆娘，你明天带暖丫去乡上做一件暖和的棉袄，再做一件贴心小褂，省得把她凉了，她也好些年没穿过新衣了。至于其他人——”

秦老爹顿一下，作为一家之主，不能太厚此薄彼，遂道：“再稍微等一阵，等我们把白果卖了，再一人做一套新衣过年。”

“好，谢谢爹。”秦大秦二皆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