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一笙醒来已经是后半夜,两顿饭没吃自然是饿得前胸贴后背,浑身上下使不上劲。
她爬下床,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寻找光小心翼翼地走到厨房,看见电饭煲里面温着粥,给自己盛了一碗毫不夸张地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之后烦心事一股脑儿全都上来了,叶一笙原先的好兴致一下子之间全都被一股火烧没了。她耷拉着脑袋气鼓鼓的托着下巴,嘴巴撅得高度直逼珠穆朗玛峰。
叶一笙虽过了那段年少轻狂任意妄为的冲动劲,可骨子里仍保留着十七八岁少女的活泼好动,偶尔不开心时也会耍点小任性,矛盾中带点小纠结。
本想刷微博打发时间的,叶一笙摸黑在沙发周围寻了一圈也没找到她的手机。她昨天挂了电话之后随手一扔也没再管,应该是步淇整理房间的时候看见拿去充电了。想到这,叶一笙径自一人回到房间。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觉睡够了自然也就没了困意。强迫自己睡着最好的方法是嘴里不停的念叨来回重复数星星,叶一笙于是从天黑一直数到天亮,即使这样她也没睡着。
步淇一大早将手机放在叶一笙房间的床头柜上面,她放的时候没注意到那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珠子正死死地盯住她。等看到时吓得一身寒毛颤栗,步淇说她活生生的看见鬼了。
叶一笙没好气白了她步淇一眼,说这世界上哪有像她这般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鬼呢,这分明就是一个漂亮下了凡间的小仙女。
步淇嘴角抽了抽,二话没说离开了房间。
自始至终步淇没说过林陌一个字的不是,叶一笙也没告诉她的忧愁。两个女生就这样各怀心事的用了早餐,一大段时间相顾无言。
太长时间没露面,无论是公司还是学校都有一大堆事等着步淇去处理,她根本不可能逗留在家。
大学期间步淇曾在易川电视台《走进博物馆》中担任主持人,节目自播出以后收视率节节攀升,她凭借成熟又不失稳重优雅而又自信的主持风格迅速圈粉无数。考虑到她以后可能会在主持行业发展,妥不了和媒体打交道,叶一笙直接把人签到许亦时的公司——一昔传媒。
两姑娘同属一家公司,Lisa除了担任大老板妹妹的经纪人之外同时也捎带着步淇。在资源分配上面,她从未厚此薄彼。
之前谈好的产品代言人本是步淇的,不料她突然一声不吭地跑去西藏支援,这才换由叶一笙顶替上。Lisa是圈子里的王牌经纪人,手底下艺人无故爽约的没有几个,她算是其中一个。话虽如此,但怎么着也得给个交代不是。
叶一笙前段时间刚刚杀青一部戏,就连最近接拍的几个广告代言也都相继完事。由于大娘娘把叶大小姐逼得太紧,吓得她实在是不敢回家面圣,即便是寂寞无聊死也好得过她家叶太后念的那紧箍咒把她给疼死。
她独自一人宅在家中,无聊至极,唏嘘着唏嘘着约定的时间到了,见面还会远吗?
陆子乔将见面的地方约在一家极有格调的咖啡厅,叶一笙起初到时微微有些许惊讶,差点以为自己记错了地点走岔劈了。
这时,一位约摸三十多岁穿着黑色职业套装盘着长发化着淡妆身量十分纤细的女士走了过来,她很有礼貌地跟叶一笙打着招呼。
这是她见过最温婉的女子。
所以,叶一笙那看人不爽就直接开怼的毛病一下子消失不见了,极其难得的给对方回以礼貌性问候。
沈其然上前询问说,“是叶一笙女士?”
叶一笙笑着点点头,仅落后一身位跟随她的脚步入内。
看这人的穿着像是咖啡馆主要负责人,但却又明显的感觉到她跟其他咖啡厅的经理不一样。叶一笙按压住心里的好奇,不动声色的尾随其后。
咖啡厅主要的装修风格是欧美范,但在每张桌子周围都摆有一个屏风。它的占地面积不算太大,也就四百平方米左右,光是物件就占了一多半。室内的中间有一处长廊,四个角落的设计也不尽相同,摆放的东西也是各有千秋。
厅内物件的摆放不是传统的整齐划一,如此强烈的反差效果,有一种错落美的极致享受。
融合东西方元素的建筑叶一笙见过不少,但是能将中式的庄重、欧式的高贵优雅和美式的自在浪漫这三种不同风格的建筑完美结合在一起的,这还是头一次。其实除却建筑本身极具特色之外,屋内种种物件的摆放也极有讲究的。
约摸走了三步,叶一笙突然皱起眉头。她的眼睛扫视了周围,四下竟无一位顾客,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沈其然觉察到她的感受,淡淡的笑了笑说道,“陆先生考虑到叶女士职业的特殊性才会如此,若有不周到之处还请见谅。”
叶一笙稍显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心里默默地诽谤了一句,“财大气粗。”
这算是个黄金地段,又位处易川市中心。陆子乔自掏腰包包一天场下来得花不少钱,叶一笙觉得这做法像极了民国时期土财主。
当然,这想法她只敢在背后吐槽,可不敢表露内心真实的想法。万一要真伤了他的自尊心可就变成她的罪过了。
人们过腻了喧嚣的城市生活,往往极想寻一处闹中取静的地方休息片刻以求得内心的宁静,恰恰此处便是一处极佳的场所。
咖啡厅处于顶楼,当中有一处地方视线极其开阔,坐在那里能够俯瞰整个易川城,而沈其然和叶一笙就坐的地方恰好就是这个。
二人刚刚坐下便有服务人员端来两杯咖啡,叶一笙道了谢,在沈其然的示意下微微抿了一小口。
起初喝时满嘴苦涩,之后液体顺着喉咙慢慢留下有些许甜,等到完全喝下去的时候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叶一笙好奇的问了一句,“也不知这是什么品类的咖啡?”多年前她曾喝过一次同样口味的咖啡,因此格外熟悉这味道,但却苦于一直不知道它的名字。
沈其然端起来喝了一口说道,“人生。”
咖啡的味道极好,叶一笙忍不住又多品了一口。之后,她闭上眼睛慢慢回味了一番,“咖啡如人生,有苦亦有甜。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唯有将酸甜苦辣咸一一尝过,方可不负人生二字。”
这话似乎触动了潜藏在沈其然内心深处的某根弦,她眼角毫无征兆溢出泪水是叶一笙始料不及的。
绕是她平常再如何口齿伶俐,此刻不晓得原因也不知该如出口安慰,只得轻声询问,“您还好吗?”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其然拿纸巾擦了眼角,不好意思的回道,“让你见笑了。”
叶一笙没再细究原因,又找了个话题,“我该如何称呼您?”
“沈,沈其然。”
叶一笙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其然,岂其然乎?’犹言如此。”
沈其然先是愣住,之后又笑了笑。她真的没想到叶一笙脱口而出竟是《论语·宪问》中的,想来也不奇怪。
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叶一笙又习惯性早到,前前后后等的时间加起来少说也足有一个多小时,她免不了有些着急。
即便是心里再如何着急也不能轻易让人看出端倪,许书记的喜怒不形于色叶一笙虽没学到十分精髓可也是差不多的。
她端起杯子在咖啡入口以前玩笑似得口味问了沈其然一句,“您坐在这里恐怕不是约我喝咖啡这么简单吧!”这看似简单随意的一句话,更多的则是试探。
沈其然却不以为意,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他只是让我帮他好好招待你,至于什么时候来却是不知道的。”
她说完又看了眼表,时间确实不短了,沈其然挑了挑眉,略有歉意对叶一笙说,“稍微等一下,我打个电话问问,马上回来。”
沈其然的态度很真诚,不像是说谎的样子,叶一笙看到她的反应脸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
沈其然云淡风轻笑过,并未将叶一笙有意的试探放在心上。
叶一笙打量着远处的那个女人:长相不算精致,容貌也就只谈得上中人之姿,但胜在气质绝佳,单看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体现良好的教养与素质。若谈及才华,叶一笙也是自愧不如的,当然这是后话了。
沈其然离开座位去给陆子乔打电话了,叶一笙将视线慢慢从她身上收回。她左右闲来也是无事,静下心来能够享受片刻音乐带给她内心的愉悦也是极好的。
叶一笙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钢琴,对一些曲目多多少少的也算了解,知道里面放得是德国人 Johann Pachelbel所作的《d Gigue in D》。
年轻的帕卡贝尔在作这首曲子时恰逢家庭变故,爱妻幼子皆死于一场鼠疫。当时他承载着巨大痛苦创作出来的经典名曲《卡农》,里面所要传达的无非就是他期盼得到却又得不到的地老天荒的爱情。
一首卡农诉出了无数断肠人的心声,他们的愿望跟帕卡贝尔的愿望一样,都很简单,所求的不过是那相守一生的知心人而已。只是有时候,这简简单单的期盼也会化作虚无缥缈的泡影随风而去。
曾经的叶一笙也拥有过羡煞旁人的爱情,也曾幻想过毕业以后就结婚该是个怎样的情景。但幻想终究是幻想,它不具备烟火气息,又离现实生活太远,最能体现它存在价值的不过是那虚妄二字罢了。
往事如烟,记忆随风而散。那么多年皆以过去,纵使心中再有千般不愿万般不舍也抵不过一句“当时喜欢而已”。
昏暗的灯光里,伤感的音乐充斥在咖啡厅每个角落。回想起以前种种叶一笙心中百转千回,眉底是掩不住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