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省,五常县,龙家堡子镇。
“都不住山上?你们还敢叫什么土匪!”
听到马明远这一嗓子,龙彪和崽子面面相觑,怎么都想不出来,“胡少爷”为何反应这么大?随即两人脸色不好看起来,龙彪轻敲桌板,纠正道:
“胡少爷,我们顶天梁大当家也是看世道太乱,这才在大家推举下拉起队伍,那是响当当的保险队,干的是保一方平安,护一县百姓的大好事,绝不是什么土匪红胡子!”
吹,你就吹吧。
马明远一撇嘴,大是不屑,土匪就是土匪,扯什么保险队。当初张小个子就号称干保险队,谁不知道他是个什么玩意。回头要是没被清廷总督招安的话,你看会不会被当土匪给剿了?
不过,现在他算是张家的雇员,不好直接掀人家的家底,再说了,下面的事还要继续勾搭,确定徐老四究竟是不是吉省贩卖烟土的大上线,马明远犯不着直接打脸,嘿嘿一声,露出个“你我都懂”的笑容来。
还好,龙彪乃是徐老四手下四梁柱中的“照应梁”,平日里的职司就是管着外部联络和打探情报,刚才那段话早就说顺了嘴,这时没有半点不适感觉,反而因为马明远如此无知而放下心来:
这次来试探马明远,龙彪的心一直悬着,不仅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还要仔细扫量“胡少爷”的成色,别把个警察的暗探带回去,那就出大笑话了。
现在看看马明远的无知,反而不像是给警察踩盘子的探子,毕竟,一个探子不应该在这些常识上犯下惹眼的错误?只有那些喝过洋墨水的阔少爷,才会如此浅薄和无知。
有了这样的认知,龙彪再看“胡少爷”的时候,目光反而少了些锐利,代以看到某种金色金属时的眼神:
在哈尔滨亲眼见识过海XX后,他就意识到了,眼前这位,那就是财神爷下凡啊!
心中疑虑去掉,龙彪把装酒的海碗重重的撂在桌上,拉着“胡少爷”就往外走。惊得马明远不知出了什么事,一面紧张的询问,一面不动声色向身上别着的M1911摸去。
龙彪笑嘻嘻的回头,见到他满脸紧张,揶揄道:
“你说是去干嘛,难不成,胡少爷还真想钻山沟,去见四爷?”
见徐老四?
马明远和陈二麻子一起呆住,徐老四就在这龙家堡子?
从龙彪手中挣脱,马明远吩咐陈二麻子帮助他整理衣裳,同时傲然道:
“姓龙的,你要坑我啊,要见徐四爷,好歹让我定个房间梳洗一下,就这么风尘仆仆的上门,岂不是丢我们胡家的脸面。”
龙彪无语了,但马明远现在是绺子的贵客,他也不敢拿出对待肉票那一套来,只得黑着脸答应下来。
跟着马明远躲进饭馆的雅间,陈二麻子极为紧张,悄声询问道:
“头,既然已经追到徐老四身上,是不是立即联系局座,趁着徐老四身边没人,我们直接……”
说着,陈二麻子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马明远思索一阵,才一拍他的肩头道:
“得了,第一次见面,人家徐四爷不定怎么提防咱们爷们呢,你以为你是谁啊,走了,见机行事吧。”
啊?
陈二麻子诧异的看着马明远:
行走在龙家堡子镇,龙彪的熟人还真不少,不断有人与他打招呼,龙彪也一反在哈尔滨时候的阴鹜模样,挂着笑容不断抱拳,叫这个“大爷”,称呼那个“三叔”的,很是繁忙。
陈二麻子捅捅马明远,对着龙彪努努嘴,那意思就是:
龙家堡子,又是龙彪,这货九成就是镇上人,等下真要动手,可要小心了……
马明远心不在焉的拎着一个小牛皮箱子,慢悠悠跟在龙彪身后,看似有如逛街般随意,实则眼睛不断扫视周围,将走过的道路一一记下,还要记下周围的巷子胡同,为撤退设计更有利的路线。
正是最忙的时候,哪有心思搭理自己手下,他仅仅点头,随意应付的“嗯”了一声。
突然,马明远两眼瞪大,非常诧异的望着前方。
前方出现一座青砖大院,大门挂着两个硕大的红灯笼,门口站着几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正一边烤火,一边招呼街上的男人们。
就见龙彪昂首挺胸走过去,与那几个女人打情骂俏一番,大大咧咧的就拐进了这家X楼。
马明远急了,这龙彪还说是什么“照应梁”呢,办事也太不靠谱了吧,说是带自己见徐老四,怎么半路逛女支院来了。
紧跟上去,一把拉住了龙彪,马明远虽然声音压低,但口气很不客气,质问这个“照应梁”到底想干什么,办事时候能不能上点心?
龙彪先是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马上明白过来,笑得前仰后至,指着马明远对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女人道:
“这小子想见四爷,结果以为老子带他过来是找娘们的,哈哈,你们说,老子来干嘛的!”
几个女人一听也咯咯的笑起来,其中两个还不住的对着马明远抛媚眼,笑嘻嘻道:
“看七爷这话说得,来我们这,不找姐姐,还想让小老弟找谁啊……”
龙彪笑骂几句“去去去,滚”,这才拉着马明远闯进女支院。
后院一座清静的小院外,龙彪按照特定的切口敲开门,两个挎枪的炮手将他放进去,但把马明远两人拦下,上上下下仔细的搜了个遍,将那把M1911掏了出来,有些好奇的反复端量。
见这两小子误事,龙彪上去一人踹一脚,骂骂咧咧的催促下,两个炮手不敢再折腾,将M1911收起,言明暂时帮助“胡少爷”保管,才挥手放了马明远一人进去。
还没走到院中,就能听到正房中传出一阵阵女人的欢笑声,以及男人张狂的叫声,甚至还有男女之间那种事情的喘气声,听得马明远微微皱眉:
这声名远播,威震吉省的徐老四,就是个见到女人如此不堪的家伙?若是如此,真是令人失望。
正寻思着,忽然见到从一侧厢房中钻出个人影来,定睛一看,是个相貌猥琐,微微有些罗锅的老头,这人端着个火盆,一步一挪的来到正房门外,也不马上敲门,竟然把耳朵贴上去,听着屋里那些销魂的声音,脸上露出越发猥琐的笑容来。
看到这一幕,马明远有种扭头想走的冲动,这院子里都是些什么人啊……
见那老头笑容越发下流,甚至流下口水来,他实在看不下去,越过龙彪来到老头身后,替他掀起门帘,笑着对老头道:
“大爷,天寒地冻,别冻坏了,快进去吧。”
嗯?
猥琐老头和龙彪一起愣住。
老头马上反应过来,讪讪的对马明远弯腰行礼,端起火盆,推门进了正房。
待到老头进去一阵,龙彪才用奇怪的眼神看看马明远,招呼他进屋。
也看到龙彪那奇怪的表情,不明所以的马明远压下心中狐疑,拱拱手迈步进了正房。
果然有如之前想见的,正房内乌烟瘴气,浓厚的脂粉香,男女身上体味,以及东北特有旱烟的呛人味道,酒菜的香味,林林种种混杂到一起,实打实的辣眼睛,闻了更是有种要吐的感觉。
马明远眯着眼还在努力适应屋里的空气,耳边突然响起龙彪的声音:
“禀四爷,不负您的命令,我老七把胡少爷请来了!”
在正前方,传来一个略微尖锐的嗓音,听着好像不像是男人的声音:
“这位就是胡先生吧,来者是客,你们几个东西,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请胡先生落座。”
马明远这时才觉得大致适应了屋内的气味,抬头看去,立时诧异的道:
“你,你,你就是徐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