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明远的话很平实,没有什么夸张的地方,更不存在华丽的辞藻:
他开始讲述自己入职后的经历,从侦破德昌号贩毐案开始,到发现案子中日本人的踪迹,然后借用身份跑到长春开店,引诱土匪徐老四上钩,再到徐老四“引狼入室”,得以让他深入日本人的毐村,发现了斋藤商行的痕迹,进而前往哈尔滨,直接潜入斋藤商行,并进行血洗的行动。
到这里还没完。
马明远详细讲述了,他所参与的“哈尔滨事变”经过。其中,尤其让他感觉恐惧的,并非是日军突然进逼哈尔滨,而是日本关东军哈尔滨特务机关,是这些日本特务对哈尔滨乃至整个吉省的渗透,方方面面都有他们的线人,随时可以得到想要知道的情报,随时可以调动数百上千的人手。
“舅父,你是行伍出身,应该比我更明白,以日本人的这种渗透能力,中日之间一旦爆发战争,对我们奉军的伤害会有多大。”
马明远语气沉重的道:
“所以,我要求建立的这个特别侦缉队,并不是去抓抓毐犯,清扫清扫贪腐那点破事,我的目标是日本人,是日本人潜伏在我们吉省乃至整个东北的特务!”
谁知,汪芝右沉思了一阵后,并未回答他,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觉得,日本人近期会发动战争?”
马明远心头一凛,关于这个情况,他之前并非没有暗示过,但都被汪芝右不屑的略过,不知道今天汪大处座为何旧事重提。
可是,实在没法解释自己这条消息的来源,他只得小心的道:
“这个事情怎么可能确定。不过,从斋藤商行搜出来的文件,舅父也审阅过了,以您的军事经验来看,日军如果发动进攻,应该是在什么时候?”
汪芝右不禁莞尔一笑,这个“好”外甥,又把球踢回来了。至于马明远的狐疑,其实汪芝右也是挺无奈,“狼来了”被人喊多了,难道不许自己当真一次么?
吉省,春城。
行走在依然热闹的大马路上,马明远状似随意悠闲,实则很是小心的观察左右,虽然经过便装和简单的易容,让他看上去年长了十来岁,戴着眼镜又配上一身青灰色长衫,仿佛是个教书先生。
可即使如此,他毕竟是深深得罪过日本特务机关的人物,从回到长春开始,对身边的人和事都要万分提防。
丁山走在前面不远处,看上去就好像是个散工的苦力,乐呵呵的东瞧细看,实则在为马明远引路。
之所以在回到长春的第一天,就选择深夜出行,其实是马明远与丁山早就约好的,他们将前往“特侦队”的第一个安全屋,接见队中全部中层干部。
在与汪芝右敲定特侦队的机构设置与编制后,马明远就飞快敲定一份名单。
胡良才自然榜上有名,上任特侦队的情报队长,他的工作也从省厅调任长春警务局,在总务科当一个闲散的科员,作为他的掩护身份。
而丁山作为马明远现在手下“唯二”的大将之一,自然成为行动队长。至于内务部分的负责人,马明远暂时没什么人选,只好由他这位行动队长先管着。
至于行动队员,自然是直接将马明远之前招募的苦力们全员编入,没二话,想退出可以,不过要想清楚后果。
马明远已经决定,给行动队定下的第一条家规,就是向后世,哦,不,这位爷现在也活着呢,就是那位表字“雨农”,后来被赞为“东方希姆莱”的“代老板”致敬:
行动队员一律站着进来,横着出去!一日为行动队员,终身是行动队员。
不是马明远搞绑票,实在是,哎,缺人啊。可即便坑进来这一百多人,距离把行动队的架子搭满,工作遍布整个吉省,还远远不够呢。
后续的人员补充,马明远也在脑中反复考量,他倒是有个不错的目标,只不过,那样一来,行动队的存在就有暴露的风险,是以,他要再好好斟酌一番。
脑子里正来回思索,马明远忽然眼睛眯起,继而,快速的用眼角余光在左右观察一番。
感觉没有危险后,马明远脚步加快,不管前面的丁山,快步拐入一个僻静的胡同。
虽然大马路繁华异常,但周围延伸出去的胡同却非常狭窄、幽暗,更是堆满了各种垃圾杂物。
在这里,马明远反而小心的放慢了步伐,时不时侧耳去辨别前面的脚步声。
前方那人的动作非常轻盈,脚步落地声极为细微,若不是仔细分辨,常人很容易就忽略过去。
走了大约三四十米,拐过两个转弯,马明远猛地顿住,侧耳去听,前面已经没了脚步声!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一道寒风从身后划过!
经过这么多的生死危机,马明远的身手早历练出来,况且,发现失去脚步声响的时候,他已经心生警觉。
因此,这道寒风虽然是突然袭击,却没法伤害马明远分毫。
就见马明远微微错身,并不回身,肘部重重向后撞去,身子随之倒退两步,感觉到肘部那实实在在的接触后,甚至不用去看,挥手就是一通老拳。
这还没完。
就在寒风划过的时候,在原先马明远停住位置前方,一个身影扑出,雪亮的光芒闪动,奔着他身子狠狠扎过去。
可惜,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马明远早已离开原先的位置,那人的偷袭自然扑空。
这一扑空的后果极其严重。
解决掉身后那人,马明远低吼一声,飞身上去,三拳两脚打在对方身上,打的那人就觉得脑门一阵昏厥,眼前金星乱转,待到他用力摇头,努力将这一切都抛弃的时候,却感觉脖子上一凉,继而一阵割肉的动感传来,吓得他不敢再有动作。
不过是转眼之间,两个偷袭者都被马明远制服。
直到这时,发觉自家少爷失踪的丁山,才飞奔赶到,看到眼前这一幕有些无语:
哪来的两个不开眼的家伙,才两个人就敢对自家少爷动手,失心疯么?以前在军营训练时候,自家少爷那是三五个精壮汉子都没法近身的主。
其实,马明远的搏击技巧,一方面来自吉省高等警务学校的学习,但是,更多的还是来自过来前的经历。
毕竟,过来以前,马明远是退伍军人,而且还是军中二级侦察兵,只不过因为三次没能通过特种兵考核,这才无奈的选择放弃军士生涯,转业回家成了一名辅警。
纵然如此,堂堂军中二级侦察兵,又岂是易于之辈。
平时抓个小偷小摸之类的蟊贼都是小意思,就算遇上穷凶极恶的家伙,对马明远的前世来说,那都是手到擒来,否则的话,派出所是真没人了不成,让一个辅警去协助侦破缉毐大案。
两世为人,勤于修炼的马明远又岂能泯于常人。
丁山见到两个家伙,还有些糊涂,不明白自家少爷发了什么疯,好端端得放弃去安全屋布置任务的重要工作,突然和两个蟊贼搅在一起。
“看看你的钱包,你啊,真够粗心的。”
见到手下大将糊涂,马明远也是为之叹气,丁山这些人什么都好,要干劲有干劲,要上进心有上进心,加上他不断去作的爱国教育,忠诚心也无可指摘,唯独这些江湖经验还是太少了。
丁山在身上一摸,立马脸上发烧,自己被摸了包犹自不知,竟然还要少爷帮忙追回,这下可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恨恨的上去冲着两个家伙踹了几脚,丁山这才问道:
“少爷,怎么处理这两个小子?”
听他的意思,似有弄死两个家伙泄愤的想法。
一听这话,被马明远制住那人吓得不轻,当即叫出来:
“好汉,好汉,是我们没长眼,触犯了好汉,江湖道上,山不转水转,两位好汉今日饶过我们兄弟,盗门上下感念两位好汉的恩德!”
这话说出来,把马明远气得笑出来。
这小子分明不老实,一面认错,却又一面搬出外门中盗门的名号,想要吓唬住自己,可见还是不大服气。
马明远冷笑:
“你是盗门的人?正好,我与盗门燕子盗有旧,不知道你与燕子盗怎么称呼?”
“啊?”
两个蟊贼不敢置信的看向马明远。
燕子盗在江湖上声名远播,有人说他是一个人,叫李三,也有人说,所谓的燕子盗就是个谣言。
实则,真正盗门中人都知道,燕子盗乃是盗门中几位前辈组成的团伙,用燕子镖为标记,专干劫富济贫的事。
只是,这些还不是主要的。
最要命的是,燕子盗一伙,在两年做事失风,早就被官府抓了啊!
此事外人不大清楚,可盗门上下都是一清二楚。
现在突然有个年轻人站出来,说与燕子盗有旧,这是神马情况?
一看这两人表情,马明远也是有些诧异。
燕子盗就是在吉省被抓,一直关押在省厅大牢。马明远之前没事就去大牢里晃荡,与其中一人很是谈得来,一来二去的,也就认识了燕子盗所有人。
但马明远也清楚,普通人是根本不知道燕子盗的底细,更不清楚燕子盗被抓的事情。眼前两个蟊贼这副表情可就大有深意了。
当即,马明远命令丁山:
“捆上,带走。”
一句话,把两个蟊贼吓得差点尿出来,这是要弄死他们的意思么?
无论如何哀求,两个家伙在丁山手下自然讨不到好,绳捆索绑后,还蒙上眼睛,叫来两辆黄包车,带到了安全屋内。
当这两个人被摘下蒙眼布后,马明远就扔下了一句话:
“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以后跟着我,生死不离,第二,今天就让你们两个生死不离。好好想想吧。”
说完,马明远就离开了房间,笑话,他还要见自己一票手下,怎么可能在这两个盗门小辈身上多浪费时间。
安全屋另外一个房间内,马明远见到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队员们。
齐齐鞠躬后,马明远缓缓开口:
“今天,吉省警务处直属特别侦察队就算成立了,你们所有人,都是特侦队的一员。我要告诉你们,特侦队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办公场所,没有武器,没有训练场,甚至,你们的身份,也无法见光,总之,我们一穷二白。”
这些之前的苦力,现在的特侦队中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我今天给你们一次机会,你们如果不满意特侦队的条件,可以选择退出。记住,只有这一次,过了今天,谁再想退出特侦队,对不起,只有等到他死后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