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 伟大联盟向前进(五)(1 / 1)尹紫电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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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湖郡

绿谷镇外围

远离树木茂盛的青蒙山,地势变得越来越平坦。

奥尔德费尔特少校伫立在路旁的土丘上,目光沿着被晒得干硬的大路迤逦延伸,河谷中央青墙红瓦的绿谷镇已经依稀可见。

在他身畔,由“第六军团”和“新垦地军团”混编的六个大队、共计三千余名士兵正在向着绿谷镇行军。

费尔特少校眺望夕阳下的绿谷镇,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不安感变得越来越浓烈。

他人眼中宁静祥和的山谷小镇,在费尔特眼中却像是猛兽的血盆大口正等待猎物自行入彀。

之所以奥尔德费尔特会有这种感觉,并不是因为从麦丘到绿谷的路途不顺利。

恰恰相反,自打走出麦丘镇、开赴绿谷镇,让人不胜其扰的小股叛军轻骑一夜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一挥,将叛军轻骑从画布上一把抹掉。费尔特的部队再也没被骚扰过,从麦丘到绿谷,一路上风平浪静。

各级荣誉军官喜上眉梢底层士兵的精气神也提振许多。

毕竟“到路边撒个尿都有可能被抓走”的处境,让所有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相比之下,行军赶路虽然累,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可是费尔特一点也笑不出来,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上新结痂的伤口那是一小队凶悍的叛军轻骑给他留下的纪念。

当时,对方毫无征兆地从路旁土丘的反斜面跃出,风驰电掣般朝着费尔特径直冲来。

因为对方骑着缴获的己方军马、穿着己方轻骑兵的装束,包括费尔特在内的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

等费尔特回过神的时候,二十几名叛军骑兵已经冲到他近处。

周围的士兵一哄而散,费尔特狼狈地滚下马背,躲进士兵之中逃过一劫。他脸上刚刚结痂的割伤,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费尔特的随从就没他那么幸运,连同在场的两名荣誉军官,眨眼间被全数砍杀。

而且叛军骑兵不仅下手凶狠撒手更果断。为首的叛军骑兵见一击不中,吹了一声唿哨二十几名叛军骑兵当即远遁而去。

等已方轻骑兵慌忙赶来救援的时候,叛军骑兵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山坡之后。

回想起那惊险的一幕,费尔特少校又不自觉地伸手触碰脸上的伤口。

虽然叛军的“封喉一剑”没有成功,但是给费尔特心里留下的阴影可一点也不小。

覆盖伤口的硬痂不仅提醒着费尔特:他的敌人狡猾、凶狠、果断,出剑时毫不犹豫、收剑时也绝不拖泥带水,完全不是大议会的宣传里山穷水尽、不堪一击的叛军。

也让费尔特对于“来去如风的帕拉图骑兵”的含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截然不同的自然、人文环境,塑造了迥然相异的战争艺术。

在过去的山前地公爵领、今天的联省共和国,战争是在棱堡外、在堑壕里、在设防城镇与设防城镇之间的小块圩田上进行。

所以联省军队善于守城、精于围城、土工作业娴熟、习惯在两座城市之间做短距离机动。

主权战争的后半段,正是依托堡垒化的设防城镇群,联省最终将御驾亲征的疯皇帝挡下,保证了帕拉图和维内塔不被战火波及,并最终取得胜利。

然而在辽阔的帕拉图尤其是在开发程度极低的新垦地,战争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绵延不绝的丘陵以及巨木参天的森林进行。

村落与村落之间是大片的荒地,城镇和城镇之间远得遥不可及。仅从西林行省的驻地到枫石城的路程,就比由北至南横跨联省的路程还要长。

“速度!速度!速度!”费尔特少校后知后觉地感叹:“缺乏速度、缺乏机动能力的军队,在帕拉图只能处处挨打!”

费尔特少校隐隐后悔轻率地接下带领半个军团出征的任务,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也被迫在眉睫的威胁所冲淡。

他不相信,敌人会放弃骑兵数量的优势,仍由他不受骚扰地通过麦丘与绿谷之间的道路。

而且费尔特确信敌人的骑兵没有撤走,因为小股游骑的骚扰虽然停止,但是己方的轻骑兵仍旧被死死地压制着。

他麾下的轻骑兵只要敢脱离己方大部队的视野范围那他们就再也不会在地平线上出现。

费尔特派出的信使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回,而巴泽瑙尔和枫石城的信使从前天开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过去每当遇到难题,费尔特往往求助于逻辑。

可是这一次,他的逻辑给出了一个他不愿意接受的答案:

既然敌军骑兵还能牢牢压制住己方骑兵,那就证明他们仍然具备“利用不间断的骚扰削弱己方部队”的能力

明明有这个能力却不使用它,忽略掉对方的统帅是个无能昏庸之辈的可能性,那么合理答案只剩下一个敌方统帅有预谋地中止了疲敌骚扰。

“对方不想拖慢我的行军速度。”费尔特心想:“不仅如此,他还迫切地等待我的到来。”

想到此处,费尔特再看向被农场和果园环绕的绿谷镇,只感觉表面平静的小镇实则处处蕴藏着杀机,连远处农田惊起一连串飞鸟都像是敌人出没的征兆。

费尔特又看向他的部队:近处,肩扛武器的士兵迈开大步,沉默地跟随前面的人赶路远处,长矛的矛尖在麦穗上方漂浮。

事实上,费尔特根本就不用看,行军纵队的全貌已经在他的脑海里:

六个大队共计三十六个百人队,依序排列在道路上

三个大队在前段、三个大队在后段,辎重马车则被保护在中段

虽然他已经下令以百人队为最小单位、以最密集的八列纵队开进,但是部队的规模导致行军纵队不可避免地延伸出两公里,将全军的阵型拉成一个长条。

至于敌军?

根据费尔特得到的通报:敌军主力已经绕过青银山口,从青蒙镇、长湖镇一线前往巴泽瑙尔,“寻求与新垦地派遣军进行主力会战”

在枫石城与镜湖郡之间,敌军仅留有一些独立行动的轻装骑兵部队,目的应是“监视我军在枫石城和沃涅郡的动向”、“制造敌军主力即将攻打枫石城的假象”以及“拦截萨内尔上校部队与枫石城的通信”。

直至离开麦丘以前,敌军的表现都符合费尔特少校已知的情报。

小股游骑骚扰虽然防不胜防,而且严重伤害部队士气,却也证明敌军的规模很小,缺乏发起正面攻势的能力。

然而从麦丘到绿谷一路的异常平静,让费尔特少校嗅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不过,比起敌人的动向,更让费尔特少校感到焦虑的是他自己的部下。

费尔特少校所率领的半个“第六军团”先是从西林行省跋涉到新垦地行省,仅在枫石城短暂休息一晚,又马不停蹄地向着镜湖郡进发。

连日行军严重消耗了士兵的体力和意志,士兵们急需休整。

但是战况又容不得他们休整,费尔特部必须尽快占领青银山口,截断叛军的后路,确保不跑掉一个叛乱军官。

假如让已经落入陷阱的猎物又逃走,那么好不容易才捞到立功机会的奥尔德费尔特就可以打包行李、等着回联省写战史了。

费尔特不禁有些沮丧,要不是因为种种不利条件,单凭亲手训练出五个大队步兵,他就有信心正面迎战任何敌人。

但是他很快又振作精神从古至今,将军和统帅们总是克服种种不利条件取得胜利。

“吹号。”费尔特少校下令:“停止行军,传令所有军官来我这里开会。”

漫长的行军纵队因为“惯性”,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才彻底停下。

各级军官骑着马,从纵队各处先后赶到费尔特少校所在的土丘。

全体军官之中,只有六名“大队长”是陆院出身,并且都是刚回国的21期毕业生。

余下的三十四名“百夫长”都是大议会委任的荣誉军官如果不是因为路上被袭杀两个,应该是三十六人。

绿谷镇就在眼前,不过士兵们不着急,难得能歇一会,他们纷纷抓紧时间原地休息。

反倒是军官们急不可耐。刚召集齐全员,就有人迫不及待地问:“绿谷镇近在咫尺,少校,为什么现在叫停部队?”

提问的是一个荣誉军官,费尔特少校叹了口气,反问:“你就没有发现,敌人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骚扰过我们吗?”

“那是他们撤退了?”年纪不大的荣誉军官瞪大眼睛问。

有两名大队长不耐烦地抱起了胳膊。

费尔特少校倒是很宽容,他耐心地给新手军官解释:“这种独立行动的轻骑兵是不会轻易撤退的,他们的职责就是遮蔽战场。我们越往前,他们给我们阻力应该越大才对。今天太安静了,有点奇怪。”

提问的荣誉军官不做声了。

“您觉得?”一名大队长沉声问:“他们今天没有动静,是在集中兵力,想要孤注一掷?”

费尔特少校点了下头:“除此之外,没有合理的解释。”

空气变得凝重起来,荣誉军官们顿时感觉习习晚风变得阴冷起来。

费尔特少校话锋一转,又笑着说:“不过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大军。只要我们不自乱阵脚,想吃掉我们,得先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牙口。”

气氛缓和了一些,有人配合地小声笑着。

费尔特看向夕阳中的绿谷镇,指尖轻轻敲打剑柄:“我们此前向绿谷镇派出的联络信使,一个都没有回来。我想绿谷镇应该已经沦陷了。敌军如果想阻止我们控制青银山口,那么绿谷镇就是他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几名大队长赞同地点头。

“所以我们不急着进绿谷镇。”费尔特少校一挥手:“再向绿谷镇派出一队轻骑,弄清情况再说。大队长留下,百夫长回去准备一下。如无意外,今天晚上我们在绿谷镇外扎营。”

“是!”

三名轻骑兵被派往绿谷镇,他们的身影在麦田和树枝间疾速飞驰,不一会就到了绿谷镇的高墙下。

闸门升起,将三名骑兵放了进去。

不一会,闸门再次升起,三名骑兵又跑了出来,快马加鞭赶回费尔特少校的临时指挥所。

“大人。”为首的骑兵大汗淋漓又喜不自胜地汇报:“绿谷镇里没有敌人!”

费尔特少校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你亲眼看到的?”

“我亲眼看到的!”轻骑兵小队长拍着胸脯赌咒发誓:“那个老镇长说了,直到昨天还有一伙叛军在绿谷,不过今天白天他们就都撤走了。肯定是听说我们要来,吓跑啦!”

在场的几名大队长面面相觑。

费尔特少校皱起眉头:“撤走了?往哪撤走了?”

“往青银山口撤走的!”轻骑兵小队长指着远方的青银山,他活灵活现地复述:“那个老镇长说,叛军不仅把军团存放的物资都带走了,还把镇上的粮草都刮了个干净!马车全都装得高高的,一个接一个地走,整整一上午才完全走完!”

“刮干净?来得及吗?”一个大队长轻蔑地笑了一下:“老镇长的鬼心思不少嘛?生怕我们也来刮他们的地盘。”

“或许叛军真的撤退了?”另一个大队长乐观地问:“可能他们自认兵力不足?也可能他们打算守青银山口?”

费尔特少校依然不置可否,继续问轻骑兵:“叛军有多少人?”

“大几百吧?”轻骑兵小队长搔了搔后脑勺,犹豫地说:“那个老镇长说,他也不知道,叛军没进镇子,也不让他们进叛军的营地。不过据他说,那个营地不算大。”

费尔特少校拄着下巴,陷入沉思。

“少校。”一名大队长站了出来,主动请缨:“要不然让我带上一个百人队,过去看一眼?管它是蛇坑还是兽窟,踩一脚不就知道了?”

费尔特少校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要派人去看一看,不过不能你去你挑个百夫长去。”

很快,一个荣誉军官带着一队士兵,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绿谷镇。

不一会,荣誉军官骑着马飞奔出来,向费尔特少校报捷:“大捷!少校!镇里没有敌人!我们无血收复了绿谷镇!”

费尔特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沉思片刻,命令刚刚主动请缨的大队长:“带上你的人,进驻绿谷。记住,先搜检镇子,再控制城门。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是!”陆院出身的军官抬手敬礼,领命离去。

很快,五个百人队从纵队中间分离出来,浩浩荡荡地开向绿谷。

另一名大队长犹豫地问:“那我们呢?少校?”

费尔特少校抿起嘴唇,最终下定决定:“我们不进镇,就在镇外扎营。”

他站在土丘上眺望,盘桓再三,最终选了一个好位置,用马鞭一指:“传令全军,今晚就在那里扎营!”

与此同时,就在费尔特少校用马鞭遥指的草甸,趴在蒿草里的安德烈正在破口大骂:“愤怒突破天际的海蓝脏话!还他妈的不进城?那个叫奥尔德费尔特的家伙是王八的吗?王八?!气急败坏的海蓝脏话!”

无处发泄的安德烈瞪着发红的眼睛,左看又看,抓起一把草,使劲地咬了下去:“含糊不清的单音节脏话!”

安德烈身旁的温特斯扭头看了一眼西沉的太阳,微微眯起眼睛,看向身旁待命的部下们:“虽然敌人还没有完全进入伏击圈,但如果等到天完全黑下去,将不利于我们的重整。如果塞伯少校按捺不住提前行动,我们的布置更有可能前功尽弃。”

安德烈瞬间来了精神,“呸呸”吐掉嘴里的草茎,变得神采奕奕。

“各部。”温特斯冷静地下令:“按计划出击。”

距离绿谷镇不远的道路上,正在行军的费尔特部的轻骑兵,突然发现自己胯下的战马变得焦躁不安。

紧接着,士兵们惊恐地看到滚滚浓烟掠过漫山遍野的已经泛黄、只等收获的冬小麦,从大路两侧朝着他们袭来。

然后是冲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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