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宋宓不似开玩笑,申州县丞连忙传人将那耕牛带上衙门。
示意一个衙役过来,宋宓私语了几句,那衙役就领命下去了。
“大人,耕牛已经带上来了。”
这是一头极老的耕牛,或许是因为没有了舌头,它走路蹒跚着,已经没有耕田的气力了。
看着宋宓静静坐在高堂上没有动,县丞以为宋宓对这耕牛束手无策,因此笑着提醒道:“大人,请问要如何审问耕牛?”
冷淡的瞥了县丞一眼,这县丞最期盼的就是自己能出丑,威严全无,但是,可能要让他失望了。
宋宓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等待着。
民声嘈杂,见到宋宓半晌没有动作,议论声更大了些。
“这新县令到底行不行啊,听说是从京城来的,该不会连真本事都没有吧……”
“啧啧,看这县令的模样,和那些不学无术的贵公子一模一样,真的能审好案子吗?”
“就是啊,还要去审牛,他要真能让牛开口说话,我叫他一声祖宗!”
方才奉宋宓的命令离开的衙役返回,手中拿了厚厚的锦帛,似乎裹了些什么东西。
见状,百姓都好奇的翘头去看。
示意衙役在公堂打开那锦帛,看见锦帛之上那黑乎乎的一坨,不少人唏嘘。
那黑乎乎的东西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坨略略有些干燥的牛粪。
不顾忌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宋宓走到堂下,近距离观察了那牛粪一眼,又用衙役捡来的木棍拨开了那牛粪,忽然猛然看向夏铁牛。
“夏铁牛,你最好老实交代,本官还能从宽处理,若是等到本官亲自说出来,后果就很严重了。”
“小人……”看着近在咫尺的宋宓,夏铁牛嗫嚅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硬着脖子说道:“小人说的都是实话!”
“是么?”轻笑一声,宋宓转眸去看李财主:“你呢,打算说实话吗?”
“大人此言差矣,此前每一句话绝无虚言。”李财主和气一笑,看起来胸有成竹。
负手走到高堂之后,宋宓居高临下,狠狠的拍下惊堂木,厉声道:“好一个绝无虚言!看来,你们都打算让本官亲自说出真相了!”
李县丞暗自给李财主使了个眼色,却不以为意。
此案虽然只是一个耕牛纠纷,但是谁是谁非却极其难以辨认。这宋县令也不过是攻心,想要他们主动交代罢了。
“李财主,我问你,那耕牛真的是你的吗?”
“当然!”
“当然?”宋宓嗤笑一声:“申州城范围内多粮食地,城内养牛人多喂养耕牛种植物的根茎,那牛粪之中却是草!”
“那……那是我特地托人运来的草!”听见宋宓的话,李财主心里徒然一惊,但或许睁着眼说瞎话说的多了,迅速反驳道。
“申州城外最大的草地也在百里之外,等到运进城内,早已经变成了干草!李财主可真是好手段,能将干草变新鲜!”甩下这句话,不留给李财主争辩的时间,宋宓看向夏铁牛:
“夏铁牛,亲手割掉耕牛舌头的感觉如何?鲜血流淌在手上的滋味好受吗?如此迫害一头牛,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听见宋宓的话,夏铁牛浑身一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哭喊道:“大老爷,小人不是故意的啊,小人是真的没钱了……”
“所以你就割掉牛舌头,故意将牛牵到李府,想敲诈李府一笔?”平淡的陈述完这句话,宋宓吩咐道:“残杀耕牛,按律当斩,但耕牛尚未死,将夏铁牛关入牢房,一年后再斩首。”
听见宋宓声音平淡的陈述罪罚,夏铁牛震惊的瞪大了眼睛,哭喊着不停地磕头:“求大人饶命,求大人饶命……”
宋宓挥了挥手,就有衙役上前将夏铁牛拖出了公堂。
打量了李县丞一眼,又打量了李财主一眼,宋宓刚想说话,李县丞就出来劝道:“大人,这李财主并无大错,所以,您看……”
“是无大错,不过是投机取巧诬陷他人罢了。”轻轻拨了拨笔筒中的毛笔,宋宓漫不经心:“死罪可免,不过还是去吃三个月的牢饭吧,以儆效尤。”
李财主有些惊慌的看着李县丞,在后者的眼神安抚之下,李财主任由衙役将自己带走。
“我的天,竟然是这样的!大人真的好厉害!”
“夏铁牛和李财主没一个好东西,真是大快人心啊!”
“是啊,我们申州城终于有了一个好县令!”
示意衙役将衙门关上,宋宓转身走出公堂:“李县丞随本官过来,其他人随意。”
待到只有两人的时候,宋宓似笑非笑的扫了县丞一眼,淡声问道:“为难本官,很有意思?”
听见宋宓的话,李县丞俯身作揖,恭敬回复道:“下官不知大人此言何意。”
“委托你堂弟制造案件,所以遇见夏铁牛之事后,李财主将计就计。只可惜,李财主还是不够聪明,制造的案件在你预料之外,而夏铁牛胆子也太小。”波澜不惊的陈述完这段话,宋宓转身离去。
李县丞看着宋宓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或许是分析了太多人心,见惯了各种情绪,很多时候宋宓懒得计较什么,也不太在意什么,因而并不关心后续又发生了些什么。
“芸娘,我告诉你,新来的县令可真是不同凡响!”申州城的一处点心铺子中,一个年轻的男子看着坐在桌边笑的一脸温婉的女子,由衷感叹道。
“看你的兴奋的模样,可是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女子从衣袖中取出手帕为男子擦拭额角的汗珠,柔声问道。
“今日县衙有一个耕牛案……”男子将案件始末说完之后,眼中闪过一抹敬佩:“夏铁牛和李财主出于自己的目的,所说之言皆半真掺假却又相互矛盾,这本来是个死局,宋县令竟然凭借话语侧重和申州情况判断出真真假假,我甚是钦佩。”
“能让你钦佩的人,自然是非同一般的。”女子轻笑一声:“可能因为我不在官场,你说的这个案件,我并不是很懂。”
“宋县令问李财主怎么证明夏铁牛割了他家的耕牛舌头,因为耕牛不是李财主的,所以他回答的重点就在证明牛是李府的,而不是夏铁牛割舌头。”说出这一段话,男子有些口渴,端起桌上的水就朝口中灌。
“同样,因为夏铁牛在谁割了舌头之事上说了谎,所以他回答的重点就在李府割了牛舌头上。”芸娘看着向口中灌水的男子,笑容中带了一抹柔情:“慢点,别呛着了。”
“对,我家芸娘可真是聪明!”男子放下茶杯,笑着回应道。
“我还未嫁,可还不是你家的。”女子嗔怪了一句,笑的越发开心。
身处县衙的宋宓身侧虽无良人陪伴,但并不寂寞,反而忙的焦头烂额。
因为她忽然收到了来自京城那个小皇帝的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