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沐今年的生日，显得特别的热闹。

萧家的佣人不多，张嫂一直负责萧家的饮食方面，她之前受过专业培训，无论中餐西餐她都很擅长。为人勤勤恳恳，手脚利落，在萧家干了好多年了，倒是第一次碰上这么热闹的时候。

夫人在人前都是笑脸满面，丈夫宠爱，儿子一个出息一个古灵精怪，不愁吃穿，无忧无虑的阔太生活，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

可张嫂知道，夫人有心事，要不然怎么会一个人在家总是发呆叹气呢。

可今天，应芙脸上的笑容是释然的，发自肺腑的。

实打实的高兴，但心中更多的是压力，特别是看到那么多名贵的素材后。就怕一个人会把这次生日聚会给搞砸了。

张嫂觉得自己完全想太多了。李姐怕她忙不过来自主过来帮忙折菜洗菜了，刘淑芬睡了一觉之后，精神百倍，也凑了过来。

有了刘淑芬的带领，秦霜雪自然也来了，然后应芙也跟着在厨房忙前忙后。

张嫂和李姐就在家政行业干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平易近人，接地气的阔太太。

一脸为难：“夫人，这怎么行，您还是带着客人去外面休息候着吧，我和李姐忙得过来的。”

之前劝阻过老太太，她不听，现在倒好，夫人都参进来了。初心帮忙是没错，厨房位置不算小，但是这人多手杂，还有不远处的几双火热担忧的视线，张嫂和李姐更怕了，就怕稍不注意就将睡磕着碰着了。

这算什么事啊。

张嫂和李姐只希望眼前三位金贵的人能看清她们严重的祈愿。

所幸刘奶奶看懂了。她这个领头人一走，秦霜雪和应芙自然也就跟出去了。

室外火热的视线立即退却了，张嫂和李姐齐齐松了一口气，然后开始大施拳脚。这两人都在萧家干了好几年了，默契十足。

晚宴是七点钟的时候开始的。

虽然距离满汉全席还差点，但鲜香美味的菜品满满当当一桌，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下跑的，皆有。张嫂不愧是家政公司的金牌选手，色香味俱全。光是瞧着，都勾得人肚中馋虫翻滚。

“好香啊。”萧立第一个奔跑到餐桌旁边，拾起筷子就要动手，却被应芙一巴掌给拍下了。

萧立很委屈，应芙不理会他拿出手机，乐呵呵笑道：“这么难得的时候，当然得先拍图片发朋友圈了。”

啪啪啪，各种方位，各种姿势来一遍。

萧立被这香味实在勾得受不住了，唾液横飞不住的倒吸口水。小心看向应芙：“妈咪，你拍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吃啊？”

应芙在几十张照片中挑选了几张六张最好看，光线最清晰，像素最高，又编辑了内容，设置所有人可见，然后一举发送到了朋友圈。

做完这一切，才有空抬手瞧萧立的脑门：“好了，好了，小馋虫，今天你可是吃了一下午，现在还能吃吗？”

当初应芙和秦霜雪第一次逛街，说要带应芙去游乐园玩的，可惜最后没去成。萧立一直记着仇呢，今天倒是也没去玩，但是应芙却破例给萧立买了很多零食吃。

主要是秦霜雪想吃，也不能总让萧立一个小朋友干巴巴的看着，着实可怜。

萧立忙不迭点头：“能，当然能，我要吃很多很多，把这些菜全部都吃完，姐姐说了，浪费是可耻的。”

应芙看了秦霜雪一眼，故作吃醋的模样：“是是是，你漂亮姐姐说什么都是正确的，你老妈平时悉心教导你的时候，可没见你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啧啧，男人心，海底针啊……”

视线若有若无的闪了萧沐一眼。萧沐倒是坦然受之，秦霜雪还是被应芙这番意有所指的话闹得红了脸颊。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

随着萧爸爸话落，众人皆是一脸喜色围绕餐桌坐下了。萧立更是急不可待，拾起筷子就去夹鱼，却是送到萧沐的碗中：“哥哥，给你吃鱼，我是今天第一个要送给你祝福的人，祝你年年有余，吉庆有余，然后心想事成，万事如意，节节高升……”

“得得得，快停止吧你，小马屁精。”应芙心想这臭小子可真是没有眼力见，心中更多满足和高兴。

江庭也跟着笑道：“小立子你这根本就是想向大家展示一下你的词汇量吧。”萧立今年才上一年级，让你找出这么多成语也实在是不容易了。

要不是应芙出言阻止，说不定还能从里面崩出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词语来。

众人哄堂大笑。

萧爸爸看着一家人整整齐齐，心中也颇有些感慨：“张嫂，把酒柜那瓶那瓶茅台拿过来。”

“医生说你肝不好，每天还吃着药呢，哪能喝白酒。不准，不行。”应芙不满。萧爸爸早些年因为工作应酬白酒啤酒没少灌，医生可是再三叮嘱了不能喝酒了。

“今天高兴，喝一点没关系的。”萧爸爸看向江庭：“你说是吧，小江医生。”

江庭淡笑：“叔叔，我只是个呼吸科医生。”他含笑看向应芙：“你这属于内科了，虽说都是医生，但隔科如隔山……”

不用江庭多说，自然会有人制止的。

萧沐也觉察应芙脸上的生气不似作假。筷子一悬，目光有些呆愣的看着萧爸爸。

冷白的灯光从上而下散在他的身上，清冷如月。

被梳理得整齐的头发中间参杂些许花白，脸皮皱了，曾经明亮深邃的眼神也略有浑浊，唇色不正常的深，脸上仰着笑容，眼角两旁挂着道道深浅不一的鱼尾纹。

一笑，脸颊上的纹路更多也更深了。

曾经那个拿着鸡毛掸子抽他的年轻俊朗的男人居然已经老态横成了。现在倏然回想，彷佛不过是前几天的事情。可事实上，已经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白驹过隙，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这么多年来，萧沐还是第一次向现在这样认真的看自己的父亲。

心中忽然有些沉重憋闷起来，他长呼一口气，看向张嫂：“拿瓶红酒吧，红酒度数低，不上头，大家都能喝一点。”

萧爸爸楞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点头：“好，红酒好，红酒也行。”

萧沐自小性格乖张，进入青春期之后更是忤逆，有了工作之后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萧爸爸也是性格内敛的人，就算真的关心，也都不是将关系挂在嘴边的性子。日长月久，这父子关系早就演变成相对无言之态。

这稍稍一点的关系，竟然让萧爸爸心中生出一种我是不是在做梦的虚无感。对视萧沐，萧沐却已经转过头看向了别处。

哎，还不好意思了。男人果然是有了媳妇就长大了。萧爸爸抬头看秦霜雪，现在是越来越满意了，巴不得两人早点成家生子，最好生了大胖小子，调皮捣蛋的那种，让这小子尝一尝当爹的感受。

张嫂得了肯定就脚步匆匆去酒柜拿了一瓶红酒来。萧沐开了红酒，一一给长辈倒了红酒，看向秦霜雪，问道：“喝点”

他没见过秦霜雪喝酒，也不长大秦霜雪能不能喝。

秦霜雪点头，用手比量：“我没喝过酒，少一点。”要是喝大了，酒品还不好的话，当着这么些长辈的面前，那真是糗大了。

萧沐笑笑，只给秦霜雪斟了半杯。江庭酒量不错的，给江庭倒了满满一大杯。

“为什么大家都有，就我一个人没有，我也要喝红酒。”萧立看了一大圈，发现就自己一个人，当即抱怨起来。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十分无辜的看着萧沐，那样子别提有多让人稀罕了。

萧沐将红酒放置好，斜着眼睛看他，声音清冽：“小孩子家家，不可以喝酒。”指着桌面上的排骨汤：“多喝汤，不仅长个子，也长脑子，你多喝一点。”

“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我个子矮不聪明吗？”萧立委屈啊。他哥二十六岁生日的第一个祝福就是他送的，结果还是换来这样的区别对待。真的是亲哥哥吗？

萧沐点点头：“嗯，还有救，不算太傻。”

“哼。”果然不是亲哥哥。萧立只能将受伤的眼神看向他人，希望给自己争取到公平的对待，可爸爸不看他，妈妈再看，眼神中却写着反对，奶奶和庭哥哥更是过分，竟然还都在取笑他。

萧立只能将最后的希望之光放在秦霜雪的身上：“姐姐，漂亮姐姐。”秦霜雪淡笑不语，萧沐想起今天下午妈妈跟他说过的话，瞬间有了主意：“嫂子，我想喝酒，你跟我哥哥说说呗，通融通融，就这么一点点。”萧立拿手比量示意多少。

秦霜雪庆幸自己没有喝汤，可被一颗丸子不上不下的卡住了，还是咳嗽连连。萧沐忙抬手帮她拍后背顺气：“不要激动，慢慢吃。”

秦霜雪整张脸憋成了猪肝红，心中有苦难言：哪里是激动，分明是惊吓好吗？

这小屁孩当初还信誓旦旦的说要让自己当他的女朋友，好家伙，这才多久，嫂子都叫出口了。

秦霜雪险些就要将自己的脸埋进面前的碗中了，哪里还管的上萧立要喝红酒的愿望。萧沐这时候倒是大方了：“张嫂，给萧立拿瓶纯年奶。”

纯牛奶。那淡然无味，不，是带着腥味的东西谁喜欢喝啊，萧沐最讨厌了。

萧立原本圆溜溜，闪烁着光亮的双眼瞬间一垂，失去了色彩，想要开口发泄自己的不满，谁料哥哥的眼神牢牢的定在他新嫂子身上，根本就没空搭理自己。

只能转头向应芙求救：“妈咪，我不想喝红酒了，所以，不要给我纯牛奶好不好。”

“哥哥嫂嫂都是为了你好啊。”应芙假意说完，用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孔看秦霜雪：“怎么这么不小心，没事吧，雪儿。”

秦霜雪咳嗽得更厉害了，气息不稳说到：“阿姨，我，我没事。您不用担心。”不仅仅是应芙的眼神异样，就连坐在萧沐身边的江庭看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反正秦霜雪现在感觉自己有点像是动物园的猴子，亦或者掉了毛的孔雀，总有一种被人窥透内心的感觉。

“没事就好，小心点，不急哈。”应芙很满意秦霜雪的反应，心中暗戳戳的给萧立着意神助攻给了一个大拇指。

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儿子，干得太好了，也不枉费她签署了那么多条不公平条约了。

不过为了儿媳妇，一切都值了。

应芙从来都不是一个话少的人，更别提在今天这个好日子呢。她存心想把气氛带动起来，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可面对这样一群沉默是金的男女，应芙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大家吃吃喝喝，偶尔也会附和她的话题说上几句话，但也仅仅只是几句，回应最多的就只有那个她用半年零食收买的小儿子。

好不容易等来的家庭聚会，正是重新建立家庭友好关系的最佳时刻，气氛虽然还算不错，但是距离应芙想象中的母慈子笑，谈笑风生等温情场景相差甚远。

应芙不满的瞪了老公一眼，萧爸爸倒是感应到了应芙的怨念，立即放下了手中高脚杯，笑了笑，给应芙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这个味道不错，你尝尝。”

吃吃吃，就知道吃。大儿子这半天憋不出来一句话的毛病就是遗传你的。

应芙虽然心中有气，可也不忍心破坏此刻境况，就算像这样一起安静的吃顿饭，之前也是她求不来的。

算了算了，人啊，就是太贪心了。知足才能长乐啊。

应芙也不再纠结了，一边吃喝一边跟身边的刘淑芬拉家常，聊的都是秦霜雪小时候的事。刘淑芬就秦霜雪一个亲外孙女，出生几天带到如今，已经整整二十岁了，而另外一个又非常的感兴趣，两人倒是越聊越高兴。

刘淑芬拿出手机点开相册，十分骄傲的向应芙一一介绍展示各个年龄段的秦霜雪。

“哇塞，我们家雪儿果然是从小美到大的小美人。虽然角度和像素都不太好，但是依旧遮挡不住咱雪儿的美貌啊。”

刘淑芬不仅喜欢自己夸赞秦霜雪，更喜欢听别人夸赞，公园几个老太太或者是妈妈聚集在一起，刘淑芬就开始向众人炫耀她可爱美丽的外孙女了。

“我那时候用的都是老人机，这些照片都是我用了智能手机之后照着相册拍下来的，所以不太清楚。你要是想看，下一次有机会，我可以给你看看雪儿的相册，家里好几摞呢。”

应芙忙声说好：“雪儿这么漂亮，那一定有很多男孩子追求吧。”应芙扫了萧沐一眼：“也幸亏我家沐沐眼疾手快，对了，你们到底怎么打算的，大概啥时候订婚啊，我们家长也好心中有个底。”

秦霜雪觉得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态旋即又崩了。

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