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死好不好
李文烨接过时守制递过来黄色的帕子,越过一众宫妃,向那高高在上的龙床走去。从前竟未觉得,这条不到十米的距离,是这样的漫长而又陌生。
龙床上躺着的人面色已经呈现出青灰色,干瘦的皮肤包裹着身躯。身为一朝天子,李元瑁算是明君,每日批奏折至深夜,哪怕在病中,也是让人将奏折送到寝殿来批阅,常年的病痛和劳累,纵使再多的山珍海味,灵芝药草,也是眼见着消瘦下去。
李文烨打开手帕,轻轻盖到了李元瑁的脸上,这个君临天下,却也是自己的父亲的人,他再也没有往日的暴躁,换作平时,这时候应当将帕子狠狠砸到自己的脸上,呵斥自己不务正业,办事不力了。而此刻,他就是这样静静地躺着,不言不语。
看见掩面帕已盖,时守制悄悄走到李文烨的身边,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殿下可要通知六皇子过来?”
李文烨闻言,冷冷地看了一眼,宣布道:“敲丧钟吧。”
时守制一下,心里怪自己怎么就这么多嘴,一挥拂尘,尖声说道:“陛下薨了。”
瞬间,宫城内外响彻了钟声,一直蔓延到京城的角角落落,听见钟声的人,都原地跪下,以尽哀思。底下跪着的嫔妃哭声更大了,想来多数都是在哭自己。
花一般的年纪送入宫中,大行皇帝多年来专宠贤妃一人,许多人可能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过,一生就这样折在宫里了,能不为自己悲痛吗。
白嘉柔在月华宫内,只听见外面一阵钟声响起,足足响了二十七下,白嘉柔熟读《大梁礼法录》的时候知道,皇宫里若是有二十七下的丧钟,那便是皇帝驾崩了。
果不其然,整个月华宫的宫女内侍听到钟声后,都齐齐跪到了地上,低声抽泣起来。白嘉柔也只好从床上起身,跪到地上,对着远方磕了三个响头表达自己的敬意,毕竟死者为大。
史书记载:
天元十三年
开国皇帝李元瑁患痨症崩于承乾殿
在位十三年间励精图治
唯一为世人所诟病就是坑杀开国元老苏川一门
其子李文烨继承大统
改国号为嘉和
因为要给皇帝守丧,李文烨和曹静淑这几天都没有回东宫来,每天各色的补品送进月华宫,白嘉柔不吃,一宫的人就齐齐跪下,非要等白嘉柔进了几口,众人才肯起身。
第四日的下午,白嘉柔吃完午餐,近日里连连昏睡,现下已经睡不着了,宫女们就像哑巴一样,自己问一句,才答一句,也没人陪自己说话。无聊之下只好坐在窗户底下,透过高高的窗户,望着远方发呆。
“你知道那月华殿的那位是什么来历吗?”
“听说是兵部侍郎白鹤云家的小姐。”
“那怎么到咱们东宫来了,还里里外外给关了起来。”
“谁知道呢,白家满门都被灭了,你说这白姑娘在咱们殿下登基后还能册封吗?”
“我估计难。”
什么!白家满门被灭?
白嘉柔一脸惊恐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继续听着外面两个路过小宫女的谈话,但人已经走远了。
白家怎么会满门被灭呢,那母亲和父亲,还有玉儿,那他们……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白嘉柔拼命往外面冲,几个内侍上前拦住她的去路,另外两个宫女面无表情的走到白嘉柔的面前,福了福身说道:“姑娘不要让奴婢们为难,殿下吩咐了不让姑娘踏出月华殿一步的。”
知道硬闯无效,白嘉柔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抵到自己的脖子上:“都给我让开!”
为首的宫女见状上前想要夺过白嘉柔的簪子,白嘉柔立即后退一步,把簪子往脖子上更递了一点,瞬间有一条血痕出现,宫女大惊,不敢再轻举妄动,向身后的其他人说道:“还不快去禀报太子殿下。”小宫女领命,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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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华殿中,李文烨已经守了整整三天三夜,胡子长了出来,眼下也是一片乌青。太子妃不忍心他再这样继续操劳,想着三天守孝期满,劝慰道:“殿下快回去休息吧,日后需要殿下操持的事情还很多,殿下不要熬坏了身子,这里有臣妾盯着呢。”
李文烨也的确感觉自己身体有些吃不消了,点点头,起身往宝华殿外面走去。刚出宝华殿,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撞了上来,行风大呵:“大胆,哪宫的宫女竟敢在宝华殿门口放肆。”
那宫女抬头一看正是自己要找的太子殿下,“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殿下快回去瞧瞧,白姑娘要寻短见。”
“什么?”李文烨一听,顾不上其他,径直往东宫走去。
回道月华殿的时候,一帮宫女还在和白嘉柔僵持着,白嘉柔的脖子上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锋利的簪子还被她握在手里抵着自己的脖子。
见状,李文烨大呵:“你这是做什么!”
上前想要夺过白嘉柔的簪子。谁知此刻的白嘉柔已经丧失了理智,李文烨往前走一步,她就把簪子往自己的脖子里面深一点,李文烨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伸着手恳求道:“好好好,我不过去,你把簪子放下来。”
“你告诉我,白家被灭门了,是不是真的?”
白嘉柔双眼血红,歇斯底里道。
李文烨咬咬牙,点了点头。
无声的泪水从白嘉柔的脸庞滑落,她强忍着心中的愤恨,继续问道:“清宴已经死了,是不是真的?”
李文烨继续点了点头。
“他们究竟犯了什么错,要置他们于死地!”
“苏家起兵谋反,你父亲将十七营的兵符交给了苏川,苏川联合六皇子逼宫,父皇一怒之下灭了苏白两家满门。”
“呵,呵……”白嘉柔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高高举起手上的簪子,就要往自己的心口扎去。
李文烨顾不得思考,拽下腰间的玉佩就往白嘉柔的手腕砸去,白嘉柔吃痛,簪子掉在了地上,玉佩也碎成了好几片。
乘此机会,李文烨上前环抱住白嘉柔,使她不能动弹。白嘉柔在李文烨的怀中痛苦不已,拼命挣扎着。
李文烨知道,一瞬间知道自己所有的家人,爱的人全部都离自己而去,是该怎样的痛苦,可是事情已成定局,活着的人也唯有好好的活着。挣扎之间,白嘉柔的发髻松散,凌乱的头发全部黏到了脸上,李文烨帮她拨开头发,捧住她的脸心疼的说道:“我知道你很痛苦,我会对你好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听见这句话,白嘉柔突然冷静了下来,一脸郑重地问李文烨:“我要什么你都给我吗?”
李文烨连忙点点头。
“那你去死好不好?你去死好不好!你李家给我白家偿命好不好!”说到最后,白嘉柔险些气要喘不上来,只能大口大口的吞咽着。
李文烨心疼的单手抱住白嘉柔的头,在她耳边喃喃地说道:“好!我什么都答应你。”另外一只手悄悄的在身后召了召,行风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浸泡过麻药的手帕塞到李文烨的手中。
李文烨轻轻抚摸着白嘉柔的秀发,一只手偷偷将手帕捂住了白嘉柔的口鼻,没一会怀中的人儿就软绵绵的瘫倒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