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的事啊？”云乔也压低声音问道，她知道青珊和苏子君关系并没有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在我哥哥十岁左右的时候，有次遇上弘一大师讲法，看他颇有慧根，于是就收为入室俗家弟子。”青珊轻声说完回头看了一眼苏子君，“子君姐姐之前见过这位大师吗？”

“若是今日有幸得见，便是第一次!”苏子君之前并没有见过。

“那我们今天来的真是时候!”云乔也十分庆幸，她就随便挑了个日子出门，没想到竟碰上四年一遇的佛教法会。

灵光寺正院内已经人流如潮，她们勉强挤进去，方才看见一个年过古稀的身披正红袈裟的老和尚端坐在殿前的菩提树下，眼神清亮深远，透着绝尘的智慧，轻吞慢吐，“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须菩提！又念过去于五百世作忍辱仙人，于尔所世，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是故须菩提！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

云乔了然，这是金刚经的离相寂灭分。前世的爷爷是个学佛之人，受他熏陶，云乔读过浩如烟海的百丈佛经，所谓“心有所住，即为非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她前世穷尽一生也未参透其中之一二。神思中，弘一大师突然目光悠长的望向她，她心下一凛，不过轻轻一瞬两三秒间，就仿佛看透了她的一切，直接洞悉了她的灵魂。不愧是举世称颂的弘一法师，果然名不虚传。

“可否请那位小姐讲讲对这段佛法的感受？”弘一法师穿过层层人群，直接点名云乔。

此时院内所有人都诧异看向她，包括青珊和苏子君，不明白她们站的位置这么不起眼，云乔怎么就入了法师的青眼，要知道得弘一法师这样直接问道，必是万里挑一的灵慧之人。

突然万千目光集于一身，云乔感觉有些头大，她不过就是个打酱油的，怎么突然就被点到了？“诸行无常，一切皆苦，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恕小女子穷尽心思，并未参透其中之意境。生死得失，亦复如是，今系缘前来，望大师解惑一二，洗我尘垢。”云乔双手合十，态度恭敬，意思是我也没有勘破。

“前世种因，后世结果，心存菩提，斯得涅槃。法会后请这位小姐佛堂一叙！”话毕，弘一法师收回目光继续宣讲。

云乔心下震动不已，真的看透了她，连同她的前世今生！妈呀，世间真有如此意通神灵之人吗？

青珊在旁边全然没有听懂，只见他们一问一答，神色从容，就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般，“天哪，云乔，你们聊得什么呀？”

苏子君倒是大概听懂了，但是不明白大师是如何看中她的呢？

“我说不知道，他就让我留下了，我都不知为什么！”云乔摊摊手。

“云乔真是幸运，待会你进去就好了，我和青珊在院内等你！”苏子君道。

“好！”云乔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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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法会结束，但是弘一法师未离席，众人也均无一人退出，他再次开口，“可否请这位小姐同奏一曲？”

再次万众瞩目，人们都在心思：“这是谁啊，要知道弘一大师琴艺高超，从不与人合奏！”

云乔才反应过来，这老和尚今日在众人面前连番点她，应是另有深意，说不定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也说不定他也不是全然的方外之人，渡人渡世，皆心中有道。

“恭敬不如从命！”云乔也不推诿，微笑淡定的走上前，盘坐于大师身侧的菩提树下，转头道：“小女子琴艺不佳，还请大师多多海涵！”

“小姐先请！”弘一大师面带微笑，声音醇厚。

陌上风起，云乔凝霜皓腕，素手轻挑，一曲琴音泠泠萦落指尖。大师随即执埙附声进来，一琴一埙，声音低沉轻缓交错、潺潺流动。如同来自深谷幽山，缓缓淌过众人的心扉，激起道道涟漪，又仿佛穿越了岁月，穿越了沧海桑田，与神明同行。

众人看呆了，竟然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子竟有如此境界吗？不愧是弘一大师一眼看中的人!

没人注意此时院中，除了青珊和苏子君，还有几拨人也在震惊中，其中一拨是乐阳公主和王洛依，自那日当着满朝文武受辱丧父之后，王洛依是第一次看见云乔，这个她在梦里也诅咒万遍的人，她用指甲狠狠地掐住手心，心道：“即便你云乔有惊世之才又怎样，今日就让你有来无回！”

一曲结束，云乔神思明清，不愧是周云廷的师傅，众人没有听出来，实际上他的埙声一直引领着她辗转沉浮，破除滞碍，直击灵魂深处，她起身拜谢，“多谢大师点拨！”

“小姐请随老衲前来！”弘一法师领着云乔步入内堂，留下一众人等迟迟不得回神。

“天呐，子君姐姐，小云乔也太好运了吧!”青珊惊叹之余有有些与有荣焉，不愧是她哥哥看上的人。

“云乔今日的表现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苏子君自诩习琴多年，长宁世族小姐无人可出其右，包括第一才女李梦瑜。今日云乔以十三岁稚龄全然打破了她的认知，重点不在于琴艺如何，而是在于她的境界竟然藏着观透世事的悲凉与浴火重生的勇气，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不知要等多久，我们去后院转转吧!”青珊提议。

“好!”苏子君点头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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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才智无双震惊朝野的云小姐，请坐!”弘一大师坐于堂中，招呼云乔喝茶。

果不其然早已知道她的身份，“云乔久闻大师之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云乔压了一口清茶，微笑从容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