妋衣原以为第七界主还会刁难,没想到她确是个实在的生意人,说好只剖一颗心,绝不多断一缕发。
界主说好三日后夜间妋衣再来取锁便可,妋衣便赶回客栈察看归染伤势,归染竟也痊愈了。来回一折腾又入了夜,反正待着也是待着,与其闷在客栈,不如上街逛逛,或许能买到什么外界没有的稀罕宝贝。
此番凝棺锁的事已经解决了,没有了忧虑的事情,逛起街更是神清气爽。归染似乎对什么都有点兴趣,但妋衣问他想不想要他又摇头,妋衣自己倒是乐呵呵地买了一堆东西,手上的吃食都拿不过来了。
“这家店……”逛到一家铺子前,妋衣瞳孔放大,险些没拿稳手上的东西。
那铺子里摆满了兽皮,鱼皮,人皮,都是完整的。
“客官,进来瞧瞧呀。”那老板娘长得十分妖娆,曼妙身姿倚在柜台上,妋衣却疑心这皮囊是不是也是套上去的。“可买可卖哦,二位的皮相都很不错呢。”
妋衣一激灵,脑海中已有自己被活扒皮的画面,赶紧拉着归染大步走了,万一给归染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两人走得够远了,妋衣一回头看归染脸色惨白,没忍住笑了。归染一脸无辜地看着妋衣,见他如此,妋衣笑得更开心了。
“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这点可比曜央强多了,他总是将心事藏着,绷着张脸。”
妋衣学着曜央平日严肃的样子,淡淡地扫了归染一眼。
归染一愣,回了个妋衣平日惯用的露出八颗牙的笑脸。
噗嗤,妋衣扮严肃破功。
两人继续往前走,便是正常些的小摊子。
突然归染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径直往一个摊子走了过去,妋衣正在围观兔子精表演两只手同时画糖画,未曾发觉。待妋衣看得过瘾了,一回头竟不见归染。她赶紧去寻,穿过人海,看见归染站在桥上,小跑着朝他奔去。
“归染,你怎么乱跑呢,你要走丢了我上哪去找啊?第七界这种地方想来发个寻人启事也是得收费的……”妋衣碎碎念着。
归染递给她一个遮上半脸的狐狸面具,那面具上纹路精巧简约,摸起来质地温润。
“给我的?”确实终日以法术掩盖自己的脸有些麻烦,归染着实有心了。从前因为北海的事情不愿意戴面具,后来是习惯了不戴,这么多年竟没想起来。
妋衣戴上面具,说:“谢谢你。不过下回可别乱跑了。”
远处燃起烟火,绚烂的光映在妋衣脸上的面具上,归染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昨天还是盛夏,今日就下起大雪,这第四界的气候还真是善变。妋衣窝在被窝里,冬日赖床最是舒服了。突然响起敲门声。
“谁啊,大清早的……”妋衣迷迷糊糊地问,然后反应过来还能有谁啊,自然是归染。“进来吧。”
“妋衣,我不太舒服。”归染进门说。
不舒服?难道是曜央出事了?不是吧,我心都剖了你要是出事我不就白白牺牲了。妋衣一个激灵忙起身探归染元气。还好还好,这孩子只是发烧了而已。这第四界天气反复无常,稍弱些的身子可不就生病了。
“你乖乖躺在床上休息,我去给你抓药。”妋衣用哄孩子的语气对归染说话。
归染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伸出自己的手掌,细细地盯着上面的纹路。用力一掐自己,马上就能感觉到疼痛,如果划开自己的手掌,也会有鲜血涌出吧。他那么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活生生的,可是又深知自己不过是一个纸人,主人不需要了就会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纸人。
吱呀,妋衣踹开房门,双手隔着抹布搬进来口锅。
“这第七界居然没有药铺,你说奇怪不奇怪,他们都不生病的吗?”妋衣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咱们吃顿火锅暖暖身子,我从前在凡间游历的时候凡人如此祛除寒气,好像很有效的样子。”
天府宫内,因为妋衣的嘱托,千愿一直守在曜央床边。曜央一直昏睡着,偶尔睁眼也是昏昏沉沉,几次将千愿错认成妋衣。
又过两日到了约定之期,正是个月夜,妋衣在第一晚的院子里找到界主。界主正在纺织,可是纺织机上却不见丝线布匹。
“界主这是在?”妋衣问到。
“老婆子织件月纱送给你。”界主笑着对妋衣说,一副慈祥面容。
“多谢界主。”可纺织机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啊,是界主拿自己在逗趣儿吗?妋衣现在只想尽快拿到凝棺锁赶回桃止山。“那凝棺锁……”
“我还能赖你一个小娃娃的账不成。”界主取出修复好的凝棺锁交给妋衣,图案样式与曜央先前那把似是一对。
“你看着夜空与外界可有不同?”观依旧在纺织着什么,头也没抬。
“第七界即使月夜明朗,天空依然是黑色的。”妋衣看着天:“外界天晴时夜空是深蓝的。”
“不错,这个夜空是老婆子用别人的眼睛做的。”
眼睛?妋衣突然想起存华仅存的右眼,漆黑如墨,好像藏了很多不欲人知的情绪。
“你或许还认识她,就是你们天界的花神。”观接着说道:“可惜我还没寻到合适的东西来代替日月,不过对你来说倒是好事。”
竟真是存华的眼睛,妋衣听的一头雾水,想追问存华用眼睛换了什么,又觉得存华未曾主动提及,自己不应窥探。
“好了,披上吧。”界主一拂袖,妋衣觉得身上一凉,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妋衣谢过界主,便带着归染赶回桃止。不知为何,第七界生灵无数,妋衣却觉得观好像有些寂寞。
曜央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一个老者皱着眉,满脸写着失望,嘴唇不断开合,却听不见他在说什么。画面一转,一群少年期待地看着自己,然后画面一黯,众人又都一脸同情。突然燃起战火,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喉间有血腥味……
妋衣以凝棺锁凝结曜央元神,他终于苏醒过来。妋衣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数落曜央。
“你说你逞什么能,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还不是得旁人替你收拾烂摊子。”妋衣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过我还是得替霖儿谢谢你,天界有负于女魃,你也算是做了补偿。不过往后行事还是不要太冲动了,毕竟我就只有一颗……”妋衣突然止住。
“一颗什么?”自昏睡后,曜央梦魇不断,好像身处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中,无处着落,无可依托。见着妋衣,一种安心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颗博爱的心不允许我见死不救,所以你可别再以身涉险让我去救你了。”
“仙上果真博爱,对自己厌恶的人也能舍命相救。”曜央指的是在绿溪村,妋衣对霖儿说的话。
“厌恶?我不讨厌你啊,本神胸襟宽广,向来对同僚关爱有加啊。”妋衣一头雾水。
“没什么。”曜央难得笑了笑:“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