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仲从吃完早饭后,就一直坐在大门口,边晒太阳边等着女儿女婿来。冬日的太阳只要没风就很温暖,他晒着太阳,忽然就想起从前。想起珍藏在记忆深处的叶真真,想起那段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的岁月。
或许是因为冷漠太久,麻木太久,他的精神和思想也被同化了,仿佛本就该是这么冷漠、麻木一般。可其实他明明是很乐天的一个人,当初会吸引到叶真真,不正是靠这一乐天的性格吗?
叶真真其实本不叫叶真真,这只是她的一个化名而已。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是在一个冰冷的雨夜,她受了重伤,体力不支晕倒在自己屋旁。等到自己深夜看诊回来发现时,她已经差不多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可饶是如此,她努力瞪着自己的眼睛里还是藏了一把刀,恶狠狠地,就像一头随时会扑向敌人的受了伤的狼一样。
他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准则,将她带回了家,并医治好了她;而她为了报答,留在家中给他做饭、洗衣裳。渐渐的,一对孤身男女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走到了一起。
直到某一天,他去城外出诊,回来时竟在城门口发现了一张画着她画像的通辑令。他吓坏了,当即带着易了容的叶真真迅速搬家,东躲西藏的,最终辗转来到了王家村——一个距离原藉近千里之外的小山村。
来到王家村后,他重操旧业开起了医馆,而叶真真则改掉了自己的名字,从此深居简出地过起了平淡的生活。后来她先后生下了一女一子,只是在生小儿子时因意外大出血又未及时救治而不幸身亡。
当时,在亲眼见到叶真真冰冷的尸体时,他是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感觉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因此他借酒浇愁,醉生梦死,活得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此后的十多年里他也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怕在中途清醒时偶尔对孩子们感觉亏欠过,但也只是强行戒了酒而已,对他们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其实他并不是真的冷漠,只是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们而已,长久的逃避和麻痹自我,让他的性格也变得懦弱了起来。于是他更加将自己封闭了起来,用冷漠作面具,因为除了这样,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孩子们,更不知该如何坦然自若的活下去。
幸好,真的幸好,女儿嫁人之后变得强势了许多。她的那番话既骂醒了自己,又体贴地给了自己台阶下。让自己终于能够坦然地放下过往,慢慢学会如何正确与孩子相处。
如果苏叶知道苏仲私底下竟脑补了这么多,肯定会叹上一句:大哥,你真的想多了!
其实她当时真的只是单纯看不惯这个人,想要替原主好好出口气而已。再加上考虑到苏全的处境,她也想这个小少年往后能过得好一点。哪怕她也能好好地照顾他,但却永远都无法代替父亲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爹!爹?”
“啊?”苏仲被儿子轻轻推了一下,猛地惊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竟就这么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了起来,连骡车都走到门前了都没发现。
“爹,你在想什么呢?”苏全满脸好奇地看着苏仲,他还从来没见爹这个样子过呢!
“啊?没有没有,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没什么!对了,叶子,家扬,你们是吃过早饭来的吧?快进屋来!”
“嗯,吃了过来的。爹,您刚才在这干嘛呢?”
“我晒太阳呢!今天天气好,也没什么风。”
“对,今天天气确实不错。”
几人聊了几句,后来干脆又搬了几把椅子出来,一家人坐在院子里一边说话一边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玉竹的事,苏仲对这个显然要比苏叶有经验得多,当场就给她提了好几个建议,苏叶琢磨了会儿,最后决定都回家试一试再说。
中午的午饭是全家人一块儿做的,苏全烧火,家扬洗菜,苏仲切菜,至于苏叶,则只要炒就行了。
四个人整了一桌子的菜出来,鸡鸭鱼肉样样不缺,比过年也不差什么了。几个大的纷纷给苏全夹菜,高兴得小少年整张脸都红通通的,眼睛里面像盛满了星星般,光亮璀璨。
这是他十一年来过得最快乐的一个生辰了,不仅准备好这么多好吃的菜,还收到了大家送的生辰礼。当然最让他高兴的,还是全家人无比和睦的相处,这是从前的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午饭过后没多久,苏叶就打算回去了。医馆里还有一个住院病人在,离开久了她不放心,再说晚了就没日头了,坐骡车回去会冷。挥别了苏仲和苏全,程家扬轻轻甩了一靴子,骡车开始缓缓驶动了起来。
回去的一路上出奇的安静,一开始苏叶还没察觉出什么来,直到好几次她主动跟家扬说话,却都只收到冷淡的“嗯”一声时,才隐约发现了不对劲。
“程家扬,你干嘛呢?这是在给我甩脸子吗?”
程家扬默了默,好久才蹦出一个字来:“没!”
苏叶气笑了,这还说没?哼,小气的男人,以为她猜不出来他在气什么吗?不就是看到王少华吃醋了吗?可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时,她完全忘了程家扬并不知道她非原主一事,只是被程家扬这难得的冷淡态度给气着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冷战了一路回到家里后,苏叶才恍然,猛地拍了自己额头一下,她这是在干嘛呢?
倒是程家扬见她的额头都红了,心疼得不得了,也顾不得还在单方面吃醋、冷战中了,上前就给她轻轻揉了起来。直到瞧见她眼睛明亮的看着自己,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当即一言不发地就甩手离开了。
只是那背影却肉眼可见的不自然,都同手同脚了好吗?
苏叶坏心地“哈哈”笑了几声,叫你胡乱吃醋,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