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凉亭下来,齐瑶心事重重,透不过气来,于是信步看着满园的花,闷闷的绕了花厅,绕着长廊。
不想再入花厅。
代嫁的事,让她极为郁闷。她原以为今日不过来瞧热闹,谁知道听到了这样一个大秘密。花厅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也许不知道,她们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会改写一生的命运的危机。
而自己知道,三姐姐齐珂已经落入危机中,但又无法出力,更无力阻拦。
要是二爷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管什么样的麻烦,他都会有办法。
若是二爷,他会怎么做呢?
齐瑶怔怔的看着一池碧水,随风飘来一阵桂花香。
魏国公府里有一个妇孺皆知的宝贝,便是一株高约五丈有余,冠盖如云的桂树。每到桂树花开时节,周围几条街坊都能闻到沁人心脾的花香。魏国公夫人会让人采下桂花做香料。
四顾无人,想来大公主她们来了,皇上皇后该是到了,这会儿人都在海棠花厅和博武厅聚着。这会儿桂树应是寂寞时。
刚才起了风,送香四处时,也吹落来一地的桂花。
“人闲桂花落。”
齐瑶痴痴的站在树下,任由风吹落的桂花瓣落在发端,肩头。
桂花不大,却幽香如斯。
一瞬间,齐瑶心神恍惚。她本来以为,她在静安侯府的樱花下,得遇良人。谁知道,用了一辈子才知道,所遇非人。
又一阵风起,这回落花更多。她抬起衣袖遮挡,到底是百年老树,一树芬芳下,也是一树的落花流水啊。
袍袖取下的瞬间,齐瑶吓了一跳。
树下何时站着一个人,而且,如同上一世,一模一样,还是那双情深似海的双眸,里面笑意融融?
萧桢今日穿的常服。不过他在外面罩了一层藕色缂丝,这是他近来喜欢的一种装束。衬着他清秀无比的五官,最像一个富贵闲人了。
他现在,只能做一个富贵闲人。
那日进宫,听生母沈贵妃讲起南诏国求娶公主的事,又听到母亲舍不得姐姐,力求父皇罢了将姐姐出嫁的心思,他内心勃然大怒。
如此好的机会,却被母亲生生推开,怪不得何贵妃能慢慢得宠。想当初,母亲六宫独得专宠,父皇也是极信任她。就连每次父皇看母亲,都是柔情似水,不肯相负的眼神。那样的快乐在弟弟骤然离世后,母亲忽然再不肯曲意逢迎后结束。
他还记得父皇来看母亲,母亲一脸漠然。这样多次后,渐渐就见不到父皇了。敦厚老实的何嫔便开始生育,接连生了两个,才让母亲醒悟过来。还是姐姐独自跑去找父皇,说自己想父皇了,父皇很久不来。母亲扶着门日日等着,都掉头发了。
然后,父皇又慢慢开始来母亲宫里了。
母亲极好看,萧桢对自己的外形十分满意,这都是来源于母亲的美貌。
母亲开始梳妆画眉后,父皇把后宫交给了她。
皇后无子亦无宠,这后宫本来就是母亲的,可是现在有了何贵妃,还有九弟萧轩,自己顺理成章的太子之位,现在荆棘密布。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父皇对九弟跟自己一视同仁了。
发现这个迹象后,自己开始一改以前的形象,而是以儒雅示人。
可是永平侯跟九弟的暗中往来,让萧桢颇为难受。
永平侯的支持,对于任何一方都不可忽视。
北离大军,一面守土边陲,一面手握重兵。不得到北离这只精兵的支持,甚或永平侯反水起兵,皇位都坐不稳。
好在还有静安侯。而静安侯又是自己的表姨父。沈氏势力还把持户部,自己根基颇深。
至于永平侯,他的世子跟恒安伯府结了亲事,如果能跟孙华南有姻亲之谊,纵然永平侯这个老狐狸拉拢不过来,他儿子跟自己结了姻亲,自然跟老九那边要疏离。
这个结亲的机会,就在眼前。
齐府六姑娘,以前记得还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如今越来越漂亮了,上次在静安侯府里一见,不过是个周正的小孩子,这过了才几天,居然变得这么窈窕美丽了?漫天花雨下,齐瑶淡淡的衣衫上拂不去的花香袭人。
萧桢突然有些心猿意马。
很久没有抱得美人归了。自从决心争夺储位,他开始遣散所有歌姬舞女,好在以前他都是悄悄蓄养,表面上他连侍妾也没有一个。
看到眼前之人,齐瑶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他的母亲号称大周第一美人,入宫便得独宠,诞下大公主便封了贵妃,与皇后只差了半肩。而皇上更是给她加了半后依仗,天下人其实都知道,真正的后宫之主姓沈不姓王。
只是沈贵妃性子骄矜,不会笼络人心,在失子之痛后忘掉了后宫的女人从来不缺,让相貌和身世平平的何嫔突然得了宠。又接连生子,等她明白过来时,木已成舟,她给自己树下了一个强劲之敌,给萧桢通往皇位的路上,种下了重重藩篱。
萧桢相貌极美,因此暗自羡慕的不少。可他至今没有娶亲。
齐瑶知道,这只是因为他觊觎皇位。后来他大事一成,立刻搜罗尽天下美女,在自己有孕待产之际,封了十余美人。
若是不知道面前这位三皇子的真面目,她只怕依旧会被他现在一往情深的目光感动。
是啊,哪个官家女儿会不对这位英俊到如此难忘的天潢贵胄动心?
看着齐瑶规规矩矩的后退几步,给自己行礼,萧桢有些奇怪,齐瑶的宫礼实在太规矩了,只怕找遍大内,除了教引嬷嬷都找不到这样的了。
不过这个疑问一晃而过,他凑前两步,情不自禁去拉齐瑶的手。
刚刚自己离席出来时,父皇正跟魏国公密谈,这时四顾无人,就是一亲芳泽也不会有人看见。
看着缂丝衣袍一步步接近,齐瑶心里猛跳起来。她太了解萧桢刚才目光里的含意了。
就在这时,一根不长不短的树枝落下,砸中萧桢的帽子。
萧桢顿时冷静下来。往头顶看了一下,并未有异常。大约是风大,吹断了一根小枝桠,凑巧落在他头上了。
随便拉扯两句后,萧桢匆忙走了。
看着他远去,齐瑶轻舒一口气,叫道:“天巧你在哪?快出来。”
连叫两声,无人回应。齐瑶摇头笑笑,可能这就是天意,那根棍子不是天巧扔的,只是碰巧了。
抬脚走了两步,一个黑影飘然而至,在她身后道,“也不谢谢本公子救命大恩,就想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