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知道许下愿望要付出什么代价么?”
未知者发出玩谑的声音,这是音自听他开口以来头一次察觉到对方明显的语气表露。
音多少猜得到理由:这表示自己已经没有否决的权利了,于是他转身答复:
“知道,无非就是对人而言不可失去的东西罢了,只要我还有命去达成愿望就好,代价什么的就随便了。”
“听起来,你好像不怕死?”
“不,我很怕。”
“哦?”
“只不过比起死,我更害怕死之前,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意义和趣味。”
这是音的心里话,在人类的世界里扮乖宝宝到现在,他的内心的确有某样东西被压抑了很久。
“何况,对你而言,我这类人应该算是很稀罕的吧,你之前不也说像我一样能听见你说话的人并不多吗?”
“是的,因为单单只靠耳朵的话,人类是听不见我说话的。”
“原来如此。”
这下音算是了解了,难怪之前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对方的声音不带起伏并不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是因为对方的声音是直接传递到他的脑中的。
“多亏了你体质特殊,小音。完美适配我电波的人可很少见呢,而且,你还拥有那种特殊的能力。”
“果然,你也知道有关我的其他事情。”
“是的。”对方显然被勾起了某种玩乐心:“比如你的父母,或是身世什么的,你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哦。”
“怎么样,有兴趣吗?”
“没有。”
“意料外的冷淡呢,不过也不算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过去吗?”
“不想,过去的就过去好了,知道了对我也没什么帮助。我只在意现在,比如,我刚才所许的愿望,你究竟能不能帮我达成。”
“当然可以,事实上轻而易举。”
“那就去做吧,事后不管是眼睛、四肢还是内脏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爱要哪样就拿哪样好了。”音撒了撒手,直接坐在了地上。
“其实你也不用着急,首先我用不着你的器官,我没有收集这类标本的兴趣;其次,这面镜中发生的事情,距离你现在所处的时间还相隔了三个月之久,理论上来说,就是现在尚未成真的事情。”
未知者解释道。
“那么,就是未来发生的事情咯。”
“是的,不过现在反悔可不接受哦。”
“我没打算反悔。”
未知者显然有些泄气。
“诶?亏我还那么期待你一副‘我擦’,老子白许了个愿的表情呢。”
“我才不会那么失态呢。”音叹了口气,继续道:
“你达成我的愿望就是了,我不会在意别的事情,只要你不告诉我愿望的前提是不存在的事情就行。”
“呵呵,也是呢。但是小音先生,你不会觉得,只是由我直接替你达成这个愿望,会很无趣吗?”
“什么意思?”
话说出口,音的四肢开始僵硬,开始感觉自己的心跳剧烈,脑后有气流涌过。
明明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对方的气场却开始变化,周遭的诡异空间开始向自己施加压力。
“如果人不是由你亲手去解救的话,你不会觉得,自己许下的这个愿望就失去意义了吗,嗯?”
姑且还能听见对方的声音,虽然音开始觉得自己的耳膜已经疼起来了。
对方似乎对自己施加了某种限制,搞不好会影响自己的精神。
想到这一可能,音开始用牙尖抵住舌头,逼迫自己维持清醒,同时艰难开口:
“额,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当然有,观赏时的乐趣会大有不同唉!?”
“观、赏?”
“是哦,通过这面‘镜中境’就好了嘛。”
音看到了,身边空间里的原本混杂在一起的像是小孩随手泼出来的色彩,开始汇成数个形状大小不一的图案——指针,指向自己身后。
音勉强转动了一下几乎都快感觉不到还安在自己身上的脖子:
原本的女孩儿的画面消失不见了,开始如音自己身处的空间一般扭曲,只不过镜中的画面最后扭曲成了现实世界的一副图像。
一座以黑色为基调的幽暗森林,顶上是蓝色的天空。
“呵,起码让我知道了这肯定不是我的世界。”音自嘲道。
“是的,这是刚才你所看到的那个女孩儿身处的世界。”
“难怪了,你也是用它先具象化出我房间内的景象,才能与我沟通,并让我来到这里的是吗?”
“很聪明。”
“不敢当,基本的猜测而已。”
要是这玩意儿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肯定能带给走私犯罪行业以巨大的革命性突破。
音如此腹诽道。他当然更意识到这面镜子的诡异能力背后,隐藏着的是自己更无所想象的巨大力量。
“所以我想给你一次选择的权利,以我的能力别说改变一次某个世界尚未发生的事情,就是易改那个世界的法则,都是举手间的事情。”
“所以?”
“我想让你去试一试,以有限的能力,去经历无限的冒险,让我缅怀一下。”
“缅怀?”
“是的,缅怀,这会比前者让我觉得有趣不少。当然,即使是你出师未捷身先死,我也不会有多不爽,反正你该付出的代价依然会付出,我只是会少了不少乐趣而已。”
“对你来说也一样吧,亲身体验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凭自己的努力去试着完成自己的愿望呢。对了,记得你好像说喜欢蓝色的天空吧,那里有哦。”
“哈,好吧。”
“很好。”
音感觉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被全部撤消了。果然不错,对方从一开始就在试着诱导他亲自去那个世界。
至于对方所谓的玩乐理论,音也只能接受了,何况这对他自己而言并无坏处,答应了也无妨。
“放心,我会给你一定程度的基础能力,保证你能在那个世界暂时生存下来的。”
“我就当这里该多谢你就是了,那么说回正题吧,你要我付出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哼呵。”
……
狼。
作为一种先天的猎手,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象征。
而在这片黑森林中,作为普通野兽经历了与魔兽的竞争而生存下来的狼种,更是凶残之极。
加上它们具备超出其它野兽的智慧,搭配上与生俱来的狡黠天赋,更是如虎添翼。
独行的人类猎手,如果遇上落单的野狼,两方的胜率各是五成,甚至人类方要更低;而如果是独行的猎人遇上数量过两掌之数的群狼,还是先咒骂一下自己的命运来的实际些。
今天这匹独狼寻觅到了自己最佳的猎物。
一个坐在森林湖边自言自语的人类。
或许是因为迷路还是别的什么的落单在此,就体格而言,也不像是经过了锻炼的。
挑战进化成为魔兽的前任狼王失败后而被赶出族群,成为独狼的它具备昔日族群中第二的实力,在独行后更舍弃了狂野的本性,转而变得机敏谨慎,每次挑选袭击的对象都要仔细斟酌。
这份谨慎救了它的命,而且不止一次。
如今经验老道的它可以判断:
现在在自己眼前的东西,就猎物而言,品质上乘。
它绷紧全身肌肉,却唯独放松脚底,压低一切可能发出的音量,小心翼翼地靠近着自己的猎物。
“喂,真的假的?”
眼前的人类持续着自言自语,看着湖面,对它露出毫不设防的后背。
哼,真是愚蠢,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看不起人类。
作为生物,抛弃了察觉危机的本能,转而试着利用自己造出的千奇百怪的工具。虽然能熟练掌握这些武器的人类是不可忽视的强者,但其中余下的弱者,却是脆弱不设防到令人不禁发笑的地步。
独狼觉得如果自己能像人类一样发出嗤笑声,绝对不会有所顾忌,但眼下是捕猎的时刻,不容放松。
在它过去的族群中,始终会有成年狼担任警戒的角色,不论是部队行进还是组织捕食,都始终有这些角色进行护卫。
狼虽然不是一种单体作战能力多么高强的生物,但却很难被自然淘汰掉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它们在知晓自身强悍的前提下,却绝不会放弃时刻保持警惕。
独狼一步步缓慢却不带犹豫地稳健匍匐行进,拉近着自己与人类的距离。在它确保自己的下一个动作能确实地咬断对方的气管之前,它绝不会贸然发动进攻。
自己从幼狼期开始就不断受到了与此相关的教训,最近的一次就是不久前,自己低估了进化完成的新狼王的力量,因此败北落单,但侥幸保住了一命。
但自己不会就此放弃,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跨出那一步,到时就要让族群里的其他狼们见识见识自己的力量。
眼下要做的,就是赶紧撕开眼前活祭品的喉咙,以他的血肉,化作自己的力量。
能帮助自己跨出成为更上一级强者的阶梯,眼前的人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很好,终于到达了合适的距离。完美的角度,让自己都不禁觉得,只要轻轻一踏步,就能享受到一份新鲜的血肉大餐。
而眼前的人类仍旧未能发现它的存在,事实上如今发现也没有用了,最终的区别只会是它从背面还是正面咬断对方的脖子,就这么简单而已。
只不过到现在猎物仍未察觉到背后的危机,这只能证明对面的确缺乏危机感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独狼在下一瞬彻底放开了积压至此的体力,全力地使出了没准是它这一生最完美的扑咬的动作。
结果也很顺利,人类似乎此时才察觉到自己口中的腥风已经刮到了他的面前,这时他转身也毫无意义,除了放大自己死亡前的恐惧以外没有任何用处。
随着一声阻塞而又脆响的撕裂声之外,大地重归平静。
猎手成功狩猎了猎物,一击毙命,就这么简单。
不禁让人感叹,自然中的生命消逝之迅捷安谧。
猎物被撕碎截断的尸体被抛至一旁,粉色的内脏也暴露在了空气之中,断裂的肋骨刺穿皮肉,血腥气逐渐开始蔓延。
这场生存搏杀的胜利者并没有急着享用自己的猎物,而只是扭转身躯,拭去了一点身上的血迹,探头至湖面。
湖面倒映着的是沾满血迹的纤长狼脸,犬齿间掺杂了猎物试图挣扎时留下的破碎皮肉与大量的血迹。
……本该是这样的……
不祥的漆黑凝聚成纤细人形的身姿,参照着湖面静静地擦拭着手臂上残余的狼血。
而已经化为两半死尸的独狼还没来得及发出临终前的呜咽,便至此结束了它一生的物语。
猎手和猎物的身份反转之快,真是令人唏嘘。
“干得真不赖嘛,小音。”
“不,现在应该称你为,F。”
湖中如镜面一般不带涟漪的画面中,传出的仍旧是那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不带起伏不知性别的声音,但言语中的恶质却是扑面而来。
漆黑的魔人对此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