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了,寒舍内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
男子一边咳嗽着,一边将希尔逊接引到屋内。
室内空间如他所言,环境很不好;不,这样说太客气了——其实应该说,难以想象这里还住着活人。
到处是肉眼可见的烟尘,少数还保留原型的桌椅上,亦布满了灰尘甚至霉菌,灰中带红的色泽很难令人不去联想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哪怕希尔逊并非洁癖,也开始感到胃脘中正有泛起酸水的前兆。
对方挑了个勉强能入座的地方,好在希尔逊没有出于个人观感而直接离开,而是无芥蒂地坐下。
眼前看起来已称得上耆艾的老者,实际年龄只有四十多岁——希尔逊经过一定时间的调查得出的结果。
可对方的外表——在室内仅有的一点油灯的光源照射下:身为壮年男性,但皮肤显得松垮无比;布满皱纹,甚至有大量的老人斑开始浮现;发丝全面泛白,且稀疏。
体格上,虽看得出男子本是拥有经历过大量锻炼的躯体,但现状看起来却是被完全废弃了。
肌肉萎缩,四肢和腹部存在大量赘肉,无疑不表现出其身体素质现已经大幅退化。
非要说哪里不同于真正的老人,大概也就在于其眼神,还没完全被“死气”浸染吧。
可言谈举止中,每一个动作,却偏偏又无不表现得正如同这个年龄的老人一般。
这让希尔逊内心所积存的疑惑越来越大:
“请问,您这些天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呵呵,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被‘恶魔’盯上了吧。”
又是这个说法。
果然,自那一天起,自己就一直在受到某种暗示。
……
刚回到埃尔德兰的那天。
第一时间,自己就回了家,向父亲大人请罪。
端正地跪坐在父亲面前,时刻准备接受责骂。
但父亲大人却没有急于斥责自己,而是先提问:
“希尔逊,你自己先给我解释下,这些天你干什么去了。”
而自己也原原本本将自己擅自离家去国都森格林,向曾经的院长威廉求教的事情等事无巨细地统统向父亲大人吐了个干净。
毕竟隐瞒没有意义,既然如此,还不如把话说清楚。
“……是这样吗?罢了,总好过知道你暴死街头的消息。”
父亲这话简直不像是他这个身份,所该对亲身儿子所说出的论调——但如果考虑父亲大人的经历,自己却能明白,这怪不得他。
(兄长大人,莫非希尔逊也要走上你的老路吗?)
……
曾经,父亲大人的兄长,也就是我的大伯;年轻并极富才华,但最终的结局,却只是化作一堆无人问津的枯骨。
大伯逝去的时候,我还没有诞生在世上,但却从小在各位侍从的耳濡目染下了解了这个故事。
而以我们家族至今的调查结果,却是连其的死因都难以定夺。
我真心对大伯的逝去感到可惜。
不敢想象,当时作为仅比大伯小上一岁的父亲大人,当时受到的心理创伤又有多大。
我从来不敢妄加推断父亲大人心中所想,但却唯独敢笃定,父亲大人此刻一定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在评判我。
毕竟我现在的情况——包括性格出身,几乎都是我那位大伯的翻版。
但是我唯独忽视了一点……就是低估了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埃尔德兰内所发生事态的严重性。
“希尔逊你知道吗?在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埃尔德兰城内每天都有一名16~18岁的青年死去。”
“每一位受害者,体液似乎都被完全吸干,只留下了惨不忍睹的干瘪尸体。”
“什么!?”
“我现在很头疼,封锁消息也好,警告城内的群众也好,不管下一步采取什么行动,我都很难保证事态不会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
是的,眼下这种情况,无论做什么都难以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作为领主的父亲大人,执政已经超过十数年,但想必也从未遇到过性质如此恶劣的凶杀案。
“城内已经被封锁了,这是现阶段能控制伤亡的最好手段;”父亲大人补充道:“希尔逊,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找出凶手?”
“当然是从最近才入城的人员中进行排查。”
这是最基本的推断。
“判断很正确……我也是这么想的。”父亲赞成了我的这种看法。
但下一刻:“但你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会自己房间,没我的允许,不许出来。”
……
(抱歉,父亲大人,我要是那么容易就窝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只过着被人保护的生活,我就不是希尔逊了。)
希尔逊既然才立誓要做好一个领主,就不能放弃寻找祸乱将来属于他领地的恶棍。
于是,经由多方打探,希尔逊终于找到了最近一位受害者的家属的家内。
(院长要我对父亲他说的话,被我给忘记了……)
一边这么遗憾着的同时,希尔逊一边披上风衣溜出家门。
……即现在的局面……
最近的一位受害者,是眼前男子的独子。
“我家儿子那几天,的确举止很古怪,仿佛受到蛊惑一般,一直离家不归。”
“您确定,您的孩子,这段时间像是被什么人牵制住了吗?”
“我很确定,他那段时间也总是神神叨叨的,我都问不出什么来。”
每当男子聊起这段伤痛往事的具体细节,额角的皱纹就加重一分。
“您家儿子的尸体是在什么地方被发现的?”
“……那孩子被发现时,已经身处在附近的一所娼馆门口了,死后的样子就像是水球被戳破一般。”
虽然最后死亡的地点听起来并不值得张扬,但对方依然诚实地回答自己,可见男子帮孩子复仇的心没有作伪。
——因为希尔逊了解的情报结果也是如此。
受害者最终被抛尸的地点完全无规律,就如同玩坏的玩具一样被随手丢弃。
“请问您,您是否有可以视作凶手的嫌疑目标?”希尔逊试着单刀直入。
“……”
对方这一次沉默了很长一阵时间,似是在努力忆起怀疑者的样貌。
看来可以怀疑的对象不在少数。
如果实在没有结果的话,自己也只得暂时放弃这条线。毕竟就算知道结果,也很可能白跑一趟。
何况自己一没有多余的时间,二没有足够的证据。
仅凭一家之言,实在很难捉到凶手。
不过说到底,自己也并不是专业的调查这类凶案的人员。自己是为了保卫将来要守卫的一方净土,才立誓要与这种凶徒正面抗争的。
……
“我想起来了!”男子似是有重要的线索从脑海中追觅出来:“我不久前见到过一个很可疑的男人。”
希尔逊很惊喜,但却没有乱了阵脚——如果对方的特征太过大众化的,自己无疑还是大海捞针。
“那人是什么样子?”
“那种模样,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毕竟王国中不会有第二个那样——黑发黑眸,言行轻浮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