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擦黑,天边云卷云舒,夕阳彩霞渐行渐远。越往树林里面走,树影郁郁成剪影,好似宁静夜色欲吞没凌空森林一般。
一条山间小路上,昏昏暗暗,吴桐已然在醉酒的状态里,如醉如梦。搭在文竹身上的胳膊,也一个劲儿的不断往下掉,她却从来没有嫌过麻烦,掉落一次,她便重新把吴桐的胳膊再拉回来,一遍一遍,丝毫没有过厌烦的时候。
只有他们二人衣衫碰落杂草落叶的声音,在树林中嚓嚓作响。文竹体力虽胜于其他养在闺房的女子,但一手拿剑,另一边以单手边拉边护的姿势,半低头的向前走,还是很费体力。不到一里的距离,他们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
待终于走到可以眼看到小木屋的时候,文竹重重呼吸了一口气,说,“小师弟…小师弟,你再坚持一会儿…就到小木屋了…来,我扶着你,跟着我走就好了…”她回头看了看肩上的吴桐,他眉头微皱,轻咬着嘴唇,眼睛也是半闭半睁,像要努力睁开的样子,眼皮却沉得厉害,像是不舒服的样子。
“嗯…”吴桐把身上的全部力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全部压在文竹的身上,依然咬着的淡红的唇似有似无的应了一声,声音很弱。
文竹只知道他是醉酒的状态,可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样的难受或者不适。她养在销魂殿,没有下过山,也从来没有沾过酒这一类的东西。可以说只是从众长老和师姐妹那里听说过见过,却没有机会亲口尝过的。不说酒如穿肠过,过路解千愁嘛?怎么小师弟会喝到烂醉如泥呢?
她摇摇头,很是不解。没有什么下过山的经历,就好像什么都不了解,文竹她不知道为什么吴桐会喝这么多酒,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回家。
小木屋在树林丛中,是个很隐秘的存在,黑压压的树林中,尤其夜间更不容易被发现。这片树林是吴六娘带着小时候的吴桐练习轻功的地方,后来他长大了一些,可以自己只身来林中练功,就自己偷偷用粗木和杂草建成了一个占地很小的木屋,简单的一屋之地。里面放了一些盖木屋时余下的木头或者木条,垒成一块长方形的床位,把之前放进去的布料简易搭在这一片杂草木头上,作为吴桐练功之余调息休息或者雨天避雨的地方。
这地方,对于吴桐来说是个秘密,他没有对母亲说过,也没有对大师姐说过,只是作为练功的一块自留地而已。若说带客人来,文竹是头一个。
她从来没有听过吴桐说起过这里。小木屋盖得十分小巧,作为今夜的容身之所足够了。若说放五六个人在里面,都是坐不下的,两三个人还说得过去。文竹微微扶正吴桐歪栽的身子,左手用力推开了小木屋的木门。上面没有锁,只是挨着门框很紧,手上要用些力气,才能推得开。
文竹推开门后,看到里面的单床,微微脸红。可巧,压在她肩头的吴桐低低呻吟了一声,好像头疼的厉害。文竹回过了神,随意的把手中宝剑放在地上,轻声轻脚的把他搀在单床草团上。草垫的距离并不是很长,可能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会留在这里过夜吧,文竹把他的头靠在木屋的墙上,正好腾出自己的一侧肩膀活动活动,小师弟压了一路,早就压麻没有了知觉。
怎料,木头坚硬,硌得吴桐在梦中疼得直咧嘴。文竹叹了一口气,轻声说,“好吧,好吧,给你压着,你可…你可不要乱动啊。”本来,文竹还想去小木屋或者小树林旁边看看,有没有火硝子点火照亮,水源或者吃食之类的,为他解解酒。如此这般,怕是分身乏术,没有手去给他找水源了吧。
“别…别走。我…不想您(你)离开”冷不丁,吴桐嘴里又说出一句话,很轻很轻,又像是在撒娇。这边,正准备把吴桐抱在怀里,让他可以保证一个舒服的姿势稳当休息的文竹,听到后,也呆呆的愣住了。
他…他是不让自己走嘛?是舍不得她才这么说的嘛?文竹垂垂头眼角长长的睫毛覆在杏核眼上,脑后散落的头发已然凌乱散开,她玉颊红唇都齐齐害羞起来,嘴角似想到什么一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痴心女子多是胡思乱想,吴桐话里说的含糊不清,若是她知道,吴桐以为拉着的是娘亲而不是她,肯定会伤碎了心。
怎么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这么怕身边的人离开嘛?借着月光,文竹看着怀里年轻的爱人,细细的打量着吴桐的眉眼和已经初初露出英俊面庞的睡颜。
小师弟长得真好看,像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修长而结实的手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抓住了文竹的衣袖。面目时而舒展如秋中之月,时而紧簇如水波之纹,把什么事都要堆在眉梢一般,鬓边齐整像被刀剑裁过,眉目若画,剑眉星目。
殊不知,竹酒的威力后劲延续至今,看吴桐的样子其实已然有了十分醉,不省人事只想睡觉,碰到人的胳膊或者形状比较相似的物体,他会不顾一切地上去把它牢牢抱住,不多一会儿就彻底睡在了旁边,但嘴里依然会有些许嘟哝,似在不甘于喝醉而神然不知。
这是第一次,文竹如此近的看吴桐,她可以听到他的呼吸声,可以听到他梦里的呢喃,不舍。天啊,好像是做梦一般,怎么…怎么发生在文竹梦里面的情形,就如此真实的发生在她的身边。
怀里的少年郎如此真实,文竹轻轻探出食指,趁吴桐呼吸间歇之时,猝不及防的偷偷戳在他软软的脸上。平日里白白净净的小脸,如今已经染成微醺粉色。文竹手指尖的绵润触感,再一次提醒她,这是真实的,不再是梦…
“小师弟,小…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叫你吴桐好吗?”文竹歪歪头,略带调笑的语气看着怀里的吴桐,俏皮的发丝在她低头的瞬间,竟然滑落在吴桐的鼻头处,搔得他鼻尖痒痒。
吴桐抬起抓着文竹衣袖的左手,挠挠头发又扫了扫鼻尖,依然闭着眼睛说,“好痒…好痒啊,什么东西…”复而,他又吸了吸鼻子,接着梦语道,“还有种…花香。是什么花呢…我想想…兰花?…不…不对,味道可浓烈多了,倒像是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