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准备从庾岭下山归家时,已是太阳西落大半。
她独自一人走在众人匆匆脚步之后,一边下山,一边心里嘀咕,大长老作为主事人耳根子实在太软,四长老如今已经尽得销魂道半壁江山,如此平淡无奇的相聚,又是为何,仅仅为了销魂道众人士气,未免牵强了。谁是谁的徒弟,又关他四长老何干?古怪神秘,亦如十几年前的狡诈模样,半分未变。
杨青烟和韩驷走在一起,两人见面之后已然不提往事揶揄,也没有提吴桐从中撮合的过往,只是闲话去过何地,做着怎样经历,还有美食美酒云云,好不潇洒。毕竟也是走过半生的江湖高手,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早就了然于胸,对吴桐的承诺亦然。另外,他们计划今夜把酒言欢月下,在杨青烟家小聚。
虎爪是个急脾气,但也终究是男人。虎背熊腰的走在露仙人屁股后面追着,想搭几句话茬,露仙人颜如牡丹,怎看得上这样一个连凡夫俗子都比不上的莽夫,知道他步子沉重,轻功更是平平,提着几口仙气,美若仙子般向山下飞去,长袖含香惹得虎爪还着迷似的想抓来闻闻,也是徒劳。
他嘴里不断喊着,“露仙人,等等…等等我嘛…我是有几句话想和你说的…”盼着仙子可以慢走一步,给他些许机会,可露仙人更是瞟都懒得瞟,别说搭理,飞也似的消失眼前。虎爪动作缓慢,吃了个闭门羹,自讨没趣,身后的海四,蒋云海,关望台,杨青烟,韩驷,六娘等人都看得明白,碍于江湖情面只得捂嘴偷笑。
海四走在虎爪后面,神情猥琐又目露凶光,却假意好心给他支招,“虎爪兄弟,赢得美人笑,不如直接用杨青烟的毒直接武力收服美人,看你这样子,为兄的也无奈啊…”这一句话就把杨青烟给无端扯了进来,推波助澜之功力果然厉害。杨青烟速来不偏不倚于任何销魂道势力,自诩清高,如此也是想“帮”他多树立几个“敌人”罢了。
虎爪便傻里傻气的当了真,还真打算和杨青烟当面详谈给露仙人下药的事儿。甚至暗地里打算要是杨青烟不老实,就三抓两抓用蛮力让他双手把迷药奉上,小美人肯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咯…可是,杨青烟心思谨慎,怎会把虎爪的话当真?他最是事不关己退避三舍的行家里手,过得精明,嘴上应承实则做好了两不干涉的心思。
韩驷眼里看着前方山路崎岖,心里却琢磨着前日刚收的外门徒弟吴桐,而落在众人身后的吴六娘就是他的娘亲。他心中也是不禁思虑几分,难道山上某位长老,有人在暗中协助这孩子吗?传闻六娘产子之后就很少离家,江湖上她的消息也似断了线的风筝,没几个人知道。如今…吴六娘在外不归不就是吴桐取宝难得的机会嘛?
没有证据不好下定论,思前想后,他决定为吴桐之行推延些时间,多加几分胜算。于是,韩驷在虎爪正抓着杨青烟不放的时候,滞后两步来到六娘身边,悄声问道,“六娘,许久不见,一切安好吧。”他跟吴六娘之前随说相识数年,并没有多少交情,点头之交而已。
“很好,一别多年,韩师弟也安好吧。”六娘看韩驷和她单独打招呼,心中疑惑他的寒暄,面上云淡风轻,一片平静。按照辈分来说,吴六娘进销魂道要比韩驷略早一些,叫声师弟也不亏。
韩驷没有直接点名吴桐其人,毕竟还要装作不熟,才会更好进行他最终剿灭海四精锐弟子的计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想着咬牙切齿的痛快!他话锋一转,聊到六娘,“六娘,不如今夜与我一同到杨青烟家里小酌,销魂道里几经更迭,和我等相近相熟的人又少之又少,多年老友还没和六师姐一起吃过饭,何不借此机会,给我个面子,就在杨五哥家里聚上一聚?”
他话里有话,以杨青烟为由,打感情牌想让吴六娘卖面子给他。此番下来,六娘江湖义气一定不好拒绝。韩驷嘴上功夫十分厉害,三句两句就让她左右为难。
“那…”六娘一阵踌躇为难,去就没办法陪着吴桐在家练功,现下正是儿子冲破第四层境界的大好机会;不去便是直接驳了韩驷的面子,两两都会下不来台,何况杨五哥十几年来帮了吴家孤儿寡母许多忙,这面子不给韩驷也是要给杨青烟的。
“六师姐是不方便嘛?无妨,那便过几年英雄榜时再聚也可,真是好生遗憾啊。”韩驷说起话来巧言善辩,做小伏低的样子有祝鮀之能,短短几句话说得和未来再不相见一样,倒惹得六娘伤心几分。江湖人士洒脱好爽,友人央求一般不会推诿再三,吴六娘更信任自家儿子,哪里会想到眼前的“江湖老友”会帮助吴桐拖住她的“手脚”,制造更多时间偷取绢布呢。
“好吧,那…就麻烦五哥和韩师弟了,小酌怡情…小酌怡情…”半推半就间吴六娘以为借坡下驴,没想到便顺利入了韩驷圈套。杨青烟听闻后面韩驷六娘相谈甚欢,也走到后面,又听韩驷云云,终究吴六娘盛情难却,未等返回家中交代儿子,就和他几人,去杨青烟家吃酒了…
家中。
已到晚饭时辰,秋辰在院门外静候师父回家,也是借机小师弟屋里报信。她的的确确碰到六娘下山后来,还未说几句,却眼见着六娘被杨师叔拉走三人同行转身去了杨家喝酒。她心里有数,知道喝酒行令之后,师父不会早归,便关了院门,将实情告知师弟。
月意风清,如水秋夜。少年默背心间的是一招招精妙武功,着一身浅白衣裳只身立于院内,意气风发;手上匕首风中萧瑟,月影寒光,嘶嘶破风间又得身轻如燕,寥寥数招干净利落,随着刀身银光忽而点地而起,激得院中碎石四溅,游走穿梭时又沾身上斑斑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