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郑家子弟的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便宣告结束了,但是清军却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来,反倒是拖着这具尸体一路奔行,将整个城北的区域都逛了个遍,直到那坨肉已经再没有红色的“染料”可以用来继续在地面上“书写”羞辱明军的“词汇”之后,才松开了绳索,一队骑兵放声狂笑着策马而去。
“这只是第一次,鞑子肯定还会再来。激将法的用意是什么,都是明眼人,吾就不废话了。在此,吾只有一句话要说,那就是没有我陈凯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
石井郑氏家族如今主要聚居于安平镇和厦门岛两地,安平镇不提,厦门岛上的族人也为数不少。
陈凯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还是那队清军骑兵,还是同样的配方,又来了一次。陈凯还是上城看完了清军的表演才回去继续处理公务,可是等到了转天,三月初十,表演升级。这一次,清军没有再牵着一个郑家的男丁,而是绑了一个女子过来。
城下,也就两百多米不到三百米的所在,清军骑兵聚集,逼着那女子阐明了身份,便肆意的调戏了起来。
一群清军,围着一个弱女子轻薄、调笑,时而在尖叫声中扯下一块衣料,便拿到外围来展示给城上的明军看。但见城头明军没有反应,他们便哈哈大笑起来,更加卖力的嘲笑着明军的软弱,随即又继续去调戏那个女子。
城头上,陈凯一脸铁青,蓝登亦是如此,甚至愤怒更胜一筹。守城的明军多是憋了一肚子气,但是蓝登到了这个份上,却更多的还是在于那些清军指名道姓的向他发出了挑战。
“久闻蓝帅武艺冠绝闽南,可敢出城与吾等这些无名小卒一战。这小娘子,就当是彩头,蓝帅若能胜了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哪怕是打个平手,就可以把这小娘子带回城去”
声犹在耳,见明军依旧没有反应,清军更是加倍卖力的嘲笑城上的明军。此时此刻,于对欺凌弱小的义愤无关,蓝登也容不得旁人质疑他的武勇,尤其是在他麾下的将士面前,讥讽他是个只会耍些花架子的绣花枕头和懦夫,这对于他在军中威信是有着致命打击的。
“陈参军,末将一人一马,一盏茶之内定可以将那些禽兽杀光。若不能行,甘当军法!”
到了这个份上,蓝登显然已经被激怒了,但是这城池守御的全权在于陈凯,他也只得大声向陈凯请战。
“本官倒是不担心蓝帅能否在一盏茶之内把这几个鞑子杀光了,但是一盏茶的时间也足够鞑子的骑兵把你围个里三层外三层,到时候本官是不是还要派援剿后镇和巡道标营集体出城去救你?”
一盏茶,大概是十分钟的时间。蓝登作为守军武将之首,自是明白陈凯所指为何。只是这般羞辱,却还是让他怒不可遏,干脆一拳打在了垛口的砖石之上,借此来发泄胸中愤怒。
城下的兽行还在继续,陈凯给了周全斌以命令,调动几门射程足以打到那个位置的火炮对那里进行瞄准。只是没等火炮准备就绪,城下一阵吆五喝六,几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便攀上了城来。
“是九叔家的小妹!”
这几个公子哥俱是郑家的子弟,而且都是与郑芝龙他们这一枝未有出了五服的近枝,他们的父兄多是在郑氏集团关于海贸方面任职,家中阔绰,锦衣玉食自是少不了的。
平日里,他们对陈凯倒还恭敬,一方面陈凯是郑成功最信重的幕僚,而另一方面,陈凯即将与郑惜缘成亲,又是郑鸿逵的女婿,虽是外姓,可是在如今的郑氏集团内部也算得上是不可忽略的大人物了,结好总是没错的,甚至阿谀奉承都是少不了的。但是这一次,看到了城下的场景,他们却立刻跑到陈凯近前,怒气哼哼的质问了起来。
“没错,不准军士出城的命令是我陈凯下达的。”
“你!”
为首的那个郑家子弟戟指出手,几乎点在了陈凯的鼻子上。倒是陈凯,对此却显得一点儿也不在乎,甚至说根本就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面。
“哪个放他们上城的,不知道城墙乃是军事重地,无关人等不得进入吗?”
陈凯呵斥出口,这几个郑家子弟当即就是一愣,随即巡道标营的一个军官循着他们上城的城梯下去,再上来时便带了一个援剿后镇的军官上来。军官吱吱呜呜,陈凯也能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这些人都是郑成功的近枝亲戚,他这等做下级军官的实在不好得罪,无非就是这些意思。
“蓝帅,这厮是你的人,如何处置,由你和你部的监督自行商定,商定完成后报于本官批复!”
按照郑成功所部各镇的权力结构,总兵官为首,监军方面镇有监督、营有监营,总领军法、监督武将士卒。其实无需陈凯说明,蓝登早已意识到了这个军官是犯了大忌讳的。可是没等他做出回应,那几个郑家子弟却是不依不饶了起来,一口一个中左所是郑成功的,就是他们石井郑家的,他们登城自然是天经地义。
“那守城之时,本官怎么没看见各位来照管一下自家的产业呢?”
“守城是这些将校士卒的事情,与我等无关。”看着陈凯似乎没有动怒,那为首的郑家子弟干脆又指责起了陈凯作为郑家的女婿不肯营救族人的行径,并且一力要求陈凯立刻组织部队出城营救。
城外的那个女子与他的妹妹自幼便是极要好的,与他家也没有出了五服的关系,此刻怒不可遏,也已经顾不得太多了,但是同来的那几个看着陈凯,却无不是一个劲儿的咽着唾沫,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稍,好像是唯恐会殃及池鱼似的。
“瞧瞧,他们几个就比你看得清楚形势。”一把拽过了那个几乎已经是命令口吻的郑家子弟的衣襟,陈凯指着城北方向远处的那片树林便喝问道:“平日里,那片树林子上空总会有飞鸟起落,可是这几天连一只鸟老子都没看见。用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要不是林子里有人埋伏,怎会如此?”
这是陈凯、蓝登、周全斌以及曾樱、卢若腾都很清楚的事情,甚至就连还在伤病所里着魔的沈佺期也是如此。
清军骑兵不下五百,比他的巡道标营加一起都多,那里埋伏了不少,只要明军出城营救,他们就可以快速杀出,到时候城门是关还是不关,一旦被清军的骑兵进了城,这城池再想守住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冷兵器时代,骑兵无愧战场之王的称号。五百骑席卷而来,别说是新兵遍地的巡道标营了,就算是援剿后镇野战相遇也讨不到好处,更别说清军的步兵肯定也不会太远,被缠住了哪还有生机可言。
为了一两个人冒着丢失城池,被清军屠杀数万人的风险,陈凯自问他还没有那么缺心眼,哪怕城外的那一两个人是“董事长家的远房亲戚”。
“你既然知道城池守御是老子的事情,那就规规矩矩的听话,老老实实的在城里面做你的乖宝宝,别给老子添乱,尤其是少拿你郑家少爷的嘴脸来跟老子哔哔。否则的话,老子就直接从这里给你扔下去,叫你自己去救,你信也不信?!”
揪着衣襟,陈凯暴怒的将其的头颅伸出垛口。说来,此人刚才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此刻为陈凯气势所迫,尤其是猛的想起了陈凯枪杀郑芝莞的事情,当即便是一个呃呃不语。
随手将其拽了回来,一脱手,那人便随之软倒在了地上。随即,陈凯一句“滚”字出口,几个郑家子弟就连忙搀扶着,仓皇逃去。唯有他自己,似乎还没有从那份愤怒之中摆脱出来,怒火依旧需要着更多的发泄途径。
这段时间,城下的调戏已经升级到了强暴的阶段,几个清军按住了那女子的双手双脚,为首的那个清军骑兵则在肆意的撕扯着女子的衣裳。尖叫和哭喊声中,这么远的距离确实看不甚清楚,但是任谁都能看出来那边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周副将,开炮,给那姑娘一个痛快。”
命令下达,炮声响起,滑膛炮的精准度有限,那门灵铳的口径就算是厦门城里有复制品,也不可能搬上城墙。炮弹从几个方向射出,命中的方位距离那些清军甚远,但却还是惊得他们再顾不得行禽兽之举,仅仅是给了那女子一刀,了结了性命便仓皇上马而去。只留下了那具衣衫不整的女尸,孤零零的摆放在那里,似乎是用来代替那些清军继续讥讽着明军的软弱可欺。
尸首陈凯始终不准出城收敛,前前后后已经是第三具了,守军每日对着这些尸体,积郁的怨愤越来越多,反倒是给陈凯极力恢复的大好气象上摸了一层阴霾。一直到了当天夜深,城西方向,舰船的火光在那里越聚越多,似乎还隐隐的传来了些许的喊杀声,新的变化开始打破整体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