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那天的早上,风和日丽,暖阳倾落下来,按照习俗,书鸢要从娘家出嫁,早上六点,她回了枫林,正午从枫林出嫁。
聂青陪同。
家人在旁。
顾及着书鸢的身体,婚礼不得不从简办起,没有大肆宣扬。
三书六礼,凤冠霞帔,明媚正娶。
枫林,婚房内。
书鸢坐在床上,艳红色秀禾服铺满大红喜铺,华丽又庄重,一群人在喧闹,她盘着腿,望着,笑着,窗外的光打进来,美过了一切美好词汇。
屋里闹的这会儿,贺水英在门外喊着:“来了、来了,婚车来了,快把门关上”
书鸢心跳骤然加快,像琴弦勾了一下,跳动的厉害。
这一声出来,屋里更乱了。
温雅拎着手上的鞋,晃了晃,脸色微微一笑:“鸢姐,这个、藏哪儿?”
门外有人喊,接着嘈杂的声音往房间里面穿过去。
“来了、来了。”
书鸢双手捏着,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紧张。
“啊啊啊啊、这个藏哪儿?”
柯蓝也有点着急,声音到了门口,她也不管了,接过来温雅手中的鞋子,塞在书鸢手中:“你就这样拿着,看他们谁敢眼力好。”
温雅直接呆滞了:“……”
书鸢笑了一下:“这样会不会不好?”
柯蓝不以为意:“谁敢说不好!”
“……”
话音刚落,卧室门外响起了声音。
“咚咚咚。”
不轻不重地三声敲门声。
“不许敲门。”柯蓝走过去,守在门口,伴娘服修身养性:“就一个事,答对了了就放你们进来。”
简肖笑着退到了一旁。
云陌心情好,声音也是一般词汇形容不出的感觉:“好,你说。”
“第一次对我们家书鸢心动,是什么时候?”她咳了一声,开始倒数:“三……二……”
简肖退出去了,这问题慕沉也帮不上忙,他闹闹头,耸了耸肩:“这可是致命题,保重。”
答晚了,这以后可都不好过了。
云陌手里抱着话,立的板正,脸上笑着,眉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他先是叫了一声:“阮阮。”
书鸢心尖乱颤,屏着呼吸听他继续说。
他说:“六年前。”
没有试探、停顿,字字坚定,像是在心里来来回回思索了无数遍一样。
那时候,他警校刚毕业,被分配了第一起案子。那时候她站在巷口,只要她回头,就能看见她。
他们认识的,比她想象中的更久一点。
这件事,柯蓝也不知道,她回头:“宝贝,你俩可以啊,十八岁就开始暗度陈仓了!”
书鸢动了动睫毛,六年前?
高考那一年!
那时候,她并不认识云陌,如果心动是认识的开始,应该是五年前才对,她说,也不偏着外面:“错了,不是六年前。”
云陌听到了,他没跟她挣,只是笑了笑,算是认了。
柯蓝咳了一声,对着外面喊:“答错了、答错了,想开门就给红包,小的不要。”
慕沉乐呵着回了一声:“那要是没准备怎么办?”他说:“书鸢,云陌你不要了!”
“那就不让你们进来!”
这话是温雅说的,闻言,慕沉僵了一下,怂的很快:“准、准备了。”
小六站在后面,手里端着推盘,他把托盘都端过来,还示意简肖、韩旭他们把红包全部拿出来。
柯蓝说:“从门下面塞进来。”
“也有你的份。”慕沉拽着简肖蹲下来,小声嘀咕:“别让你家那位把我家孩子带坏了!”
虽然是事实,简肖也护着自家那位:“放心,带不坏。”
红包里面塞的鼓鼓的,从门缝里塞进来的时候,里面还要拽一下。柯蓝就蹲在旁边,外面一个一个塞,她就一个个拽。
温雅打开一个,从里面掏出一沓,她数了一下:“蓝姐,十、十张,都是红的。”
她又打开了几个,都是一样的。
一分钟后。
两人看着面前的小红堆堆,觉得有点怀疑人生了。
柯蓝脑袋耷拉着,笑了笑,门外还在赛,她也不拽了:“别塞了,老娘给你开门。”
正午十点,房门打开,云陌一身黑色西装,修剪过后的头发干净利落,衬出一副少年模样。
周身环境很闹腾,他什么都看不见,目光透过时光,一片混乱中,放在坐在床上的书鸢身上。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看见他眼睛下面的红。
门外,云陌一步一步走进来。
自此,他的愿,他的梦,他的可遇不可求,都在这一刻圆满了。
他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阮阮,谢谢你,让我如愿了。”
慕沉跟着简肖他们把屋子翻了个遍,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布偶娃娃肚子里都找了,一无所获。
书鸢伸手,替云陌擦泪。
小六一回头看见了,刚伸手去拿,瞥到云陌藏了刀尖的眼神,悻悻楞楞收了手:“这谁藏的,藏的真好,高手。”
书鸢把鞋子放在她手里:“带我回家吧。”
婚礼很不同,没有大肆无理的喧闹,只以他们为中心,很简单,他想带她回家,她想跟他回家,所以,他还未来得及伸手,她就已经替他做了决定。
云陌盯着她的眼睛,里面看到自己眼红的样子:“我们回家。”
他这一生,从孩童时期开始,就像是已经枯死的青藤,下了场书鸢这样的细雨,奇迹一般活了过来。
他低头,默不作声地替书鸢穿好鞋子。
礼炮响,喜乐奏。
云陌在一个有清风、有暖阳、什么都有的午后,娶了他毕生的梦。
目的地是云家老宅,新房在城中心,云老夫人觉得婚礼已经太低调了,进门礼不能必须要往高调了走,执意要从正门嫁进云家老宅,不去新房。
百桌宴席,昭告千里。
从云家老宅到公路口,十里红妆,盛宴难再。
林管家在门口接待客人,两边各守了一排人,气氛控制的恰到好处。
门口摆放着新郎新娘的彩绘,是一位没留姓名的宾客送来的。
成为宾客送礼过后的谈论对象:“真有福气,新娘长得端庄大方还漂亮,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就是就是,大儿媳妇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听说还是钢琴家。”
云乾震还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凑近了,方能看到他眉毛是勾着的,一上午了,就没下来过。
婚礼会场。
十一点半正式开始。
红毯尽头,新人走过来,能走到这一步,没人知道他们经历过什么,但是那些艰难的过去,放在这一刻,似乎不值一提,脸上的笑,牵着的手,都在证明着,苦尽甘来了。
云陌侧脸,不在乎别人,只想多看她一会儿:“不要怕,以后我都会在。”
书鸢陪着他:“不怕。”
因为他说他会在。
“书鸢,我们走到这一步,说实话,真的好难,但是万幸,我们都没有放弃。”
以前书鸢想过一个问题,她爱这个世界吗?
答案是不爱。
后来因为一个人,改变了。
她爱这个世界,爱一花一草一木,更爱身侧这位给她光、给她温暖,用命去爱她的男人。
她爱这个世间,但这个世间不及他。
或许,他从一而终的偏爱,都是她爱这个世界的理由。
她的过去不能用不太好形容,可以用糟糕透了来形容,但总有一个人不会嫌弃,他会捡起七零八落的她,带着最完整的爱,去爱不那么完整的她。
这就够了。
起了一点风,玫瑰花瓣落在她头发上,她侧头淡笑,正午最明媚的光照过去,届笑春桃兮,云堆翠髻。
云陌看过去,眉里堆了几缕欣喜。
婚后,云陌一家就搬回了城中心,云堂堂四岁读了幼儿园,小家伙随了父亲的模样,走到哪里都吸人眼球。
云堂堂很调皮,但是很护着简叔叔家的妹妹,谁也不可以欺负。
婚礼这一年的雪来的很晚,书鸢从医院回来,院子里有打闹的声音,她开门的动作顿住了。
“爸爸,今天还是你一个人去接我的,妈妈又去医院了吗?”
云堂堂奶声奶气地问爸爸。
院子里堆了雪,他团了一个雪球扔过去,小手冻得通红,圆嘟嘟的小脸也是红彤彤的。
书鸢僵了一下,小家伙还是介意了,她每周都要去复查,从来没有去接过他。
学校里的亲子活动,她也没有去参加过。
云陌蹲下来,试图说服调皮的儿子:“爸爸去接你不好吗。”
小家伙低下头,揪着通红的手:“可是,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去接,只有我和妹妹是爸爸来接,我也想要爸爸妈妈一起去接。”
虽然妹妹也是爸爸,但是他还是有点想要妈妈一起。
云陌鼻尖酸酸的,把小家伙的手握在手里,呼了一口气,暖着。
小家伙噘着嘴,蔫头蔫脑的:“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说我和妹妹没有妈妈。”
可是他有妈妈。
云陌笑了笑,捏捏他越来越鼓的小脸:“妈妈的以前不太好,为了能陪着糖糖更久一点,她要很努力的、很坚强的生活,所以才没办法送糖糖上学,糖糖要学会理解妈妈。”
“可是,妈妈为什么要去医院?”幼儿园的课本上说,只有生病的人才会去医院,云堂堂忧心忡忡的问:“妈妈是生病了吗?”
“嗯。”云陌揉了揉他小小的脑袋,既像是在安慰他,也像是在安慰自己:“妈妈会好的。”
小家伙叹了一口气,像个小大人的口吻:“我知道了。”他乖乖的:“妈妈是天生掉下来的仙女。”
云陌点头,眼睛里有很淡的笑:“妈妈是被天神遗忘的仙女。”
仙女折了翼,被神明捡到了。
“那我以后要更听妈妈的话,更爱妈妈,把妈妈当成仙女一样宠,比爸爸还要喜欢妈妈。”
小家伙终于笑了,抓起一把雪,往爸爸身上扔:“爸爸的话可以不听,妈妈的话一定要听。”
十二月的雪很大,书鸢感受了温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给她的善意。
手里的病例单随着风飞走了。
只有一年了又怎样,她比别人十年、百年得到的还要多,贪心的人也变得知足起来。
她推开门。
云堂堂听到声音,一路跑过来:“妈妈。”
书鸢伸手把他搂起来:“糖糖,明天妈妈和爸爸一起送你去上学,好不好呀?”
“好呀、好呀。”小家伙连着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妈妈最好了。”
她不能太累,云陌把糖糖接过来,放在地上,牵着往远处走,回头看了书鸢一眼:“过来,跟爸爸去打雪仗。”
肉骨跑出来,瞪着小短腿,帮着小主人一起:“汪汪汪”
书鸢把门关上,回头望着父子两人,心口甜意胜过苦涩。
彼时,雪花飘落,落入掌心,一同落入的还有世间美好。
保姆在门口喊:“先生,太太,吃饭了。”
云堂堂往屋里跑。
云陌走过来牵书鸢,十指相扣,偷偷地吻了一下她,眼睛里也在也容不下别人:“吃饭了,云太太。”
她还是一如既往,红了脸:“好,云先生。”
彼时,晚霞西落,墙角落下相握的影子。
云陌,我曾经亲手勾勒一个世界,一个你,一个我,一个你和我的影子
或许未来无法预知,或许结果不尽人意,或许没有苦尽甘来,或许没有更多可能。
但是都没关系。
只要是他,她都会回眸。
如那年雨夜一样。
人间骄阳似火,月亮拾遗,他从面前走过,像神明一样降临。
他似神明降临
正文完
他似神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