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氏二爷疯了,闹得整个西海人心惶惶。
尚卿然看着他痴然躺在榻上,时哭时闹,口角留涎,俨然回到了幼童的模样。心里更多的是可怜。从小到大都扮演着一个痴心的丈夫、慈爱的父亲,却谋划着一个惊天的计划,甚至不惜牺牲掉一切。到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也算得自作自受了。
看着他头上的冠,总觉得刺眼。接过了侍女的碗,拿着勺子搅动着,盛半勺粥,轻轻吹了几口气,才小心的送入他口中。又快速的拿起一旁的手绢擦拭嘴角的汤汁,就像幼时生病了他照顾自己一样。
尚家三爷早年死了,二爷又疯了,那些族中的德高望之辈没有实权。三位公子中,大公子因罪自戕,二公子沉醉书画,不理世事。一切重担都落在了这向来资色平平的三公子身上。
当他觉心要争夺族长之位时,就做好了成为众矢之的的一日。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天来的如此突然,一下子带走了他身边最为重要和熟悉的东西。
文虞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接过了他手中的碗,“去歇着吧,近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你都憔悴了不少。”
尚卿然终究没有忍心告诉她枕边人所谋划的一切,退到了一边,看着她耐心喂食的模样,岁月静好。
从前拥有着,倒不觉有什么。如今失去了,却觉得这样难得。
尚卿涧来看过他父亲一眼,远远地,神色复杂,不知在想什么。直到拉着他一起到院中散步,犹豫许久才道“那颗石头,就是二叔冠上的那颗,我好像梦见过。”
“你画下来了?”
尚卿涧点了点头,带他回了自己院中。
站在那片白色的花海之中,只见他挥舞着手中的剑箫。眼前景象天翻地覆,仿若置身一片混沌之中,四周只剩淡淡的云雾,云雾之后便是点点繁星,散发着微弱的光。
脚下一团星云,十分奇异,眼望着它只觉得晕乎乎的。身子不禁四下歪斜,被一只手接住,等他回过现实时,已经被搀扶到了房内。
尚卿涧痴画,却并不惜画。也不顾地上有着些许尘埃,将一幅画直接展开在了地面。笔墨粗糙,颜色暗淡吗,画纸泛黄,应当是他早年的画作了。画纸上繁华的街道之中,有一黑色的房屋,顶上有一只五彩斑斓的眼睛,就好像那两颗宝石瞩目。
宝石之上的天空,正是那团星云。
“我只梦到过一次,那时候是你才出生不久。我后来无意间见过这宅子,不过挂着丧幡,我一直以为人死了,就没有跟人说起。”
尚卿然看着那画,心中波澜万千。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这才发觉其实他的眼睛和他们都不一样,瞳色稍稍淡些,微微泛黄,“你能够预知未来?”
尚卿涧一愣,转而笑了笑,“我只能梦见已经发生的事情,而且,并不是每个梦我都能记下来。”
“即便是这样也很厉害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尚卿然问着,心却跳的很快。尚氏不缺天才,他也是其中一个。
尚卿涧忽然手一抖,手中刚刚卷好的画散落到地上。手指放在嘴唇上,恐惧的盯着前方,“你听见了吗?好多哭声啊”
尚卿然认真的聆听,只能听见窗外风吹过的声音。可见他的模样却又不像是作假的,怀疑的问道“什么啊”
“我夜夜心悸,不得安眠。每日里听着血溅城墙的残魂的哭声,就好像要把我拉入冥界炼狱。”尚卿涧望着前方,眼神空洞,忽然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不过很快我就要离开了,我要去个安静的地方。”
他素来便是见首不见尾的,如今真要离开,尚卿然也着实奇怪,“非得离开吗?”
“我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他笑着,纯粹的没有一丝杂质。
尚卿然原本是打算好好替他践行的,然而一切都准备齐全的时候,人早已悄然消失。连同屋内的画,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个名叫宴棋醉的英气姑娘先被送了回来,说奉了殷子休的口令贴身保护宿白。据她而言,八极殿一切安好,只是旧的弊端太繁多,处理起来要花些时间。
魔尊明面上表示理解,可是人散去之后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嘴里还嘟囔着什么时候要再把霍泓揍一顿。
宿白是挺喜欢新来的姑娘的,那股子豪气和潇洒不是一般女子所有,着实令人惊羡不已。她是昔年宴骆将军的后人,殷子休在追查舒家偶然救下负伤的她,一直往来魔界和八极殿替他打探消息。
殷楼是知道宴棋醉悄悄带着她跑出去的,但是不许她大大方方的出去,只能在侍卫故意的疏忽下,悄悄摸出去。
乾都和其他繁华的城镇并没什么两样,人挤人的街道时不时几个年少的贵家公子策马而行,没什么逛的。铺子上的糕点不如魔内的好吃,衣衫首饰也不如宫里的精致……每每走出来没多久就想回去了,可关了不足半日便又想出去走走。
只见一车马缓缓持过,行人纷纷避让。唯有一橙衣女子带着几名家丁,硬是走在路中,也不肯让开半步。车夫吆喝道,“里面的是大公子,还姑娘请避让。”
大公殷羽曾经被誉为国之栋梁,是魔尊最为聪慧的儿子。只是昔年在战场上受了伤,双腿再也无法站立。故而备受打击,常年闭门不出。刚一出来就遇上他了,宿白心里想着运气倒不错。
都说这大公子虽然骁勇善战,可生了一张清秀的脸。要是能见见就好了,想着,宿白二人都没有移动步子,藏在人群中观看着前面发生的一切。
那橙衣姑娘十分跋扈,并不打算退让,“殿下所乘车马,民女步行,怎得要让人让马,不知是否马比人更金贵。”
“这舒蓉儿也忒不懂规矩了吧。”
“能一样吗?她是皇后的侄女儿。尊上多半会立七公子或二公子,她凭借着母家的尊荣自然豪横。”
原来是个关系户啊,难怪这么嚣张。宿白偏过头,宴棋醉的脸色不大好。她之前也听闻过,这宴将军正是受了舒家的栽赃陷害才被斩首,和狼大一样,都和这舒家有着血仇。
宿白生怕她和她打起来,赶紧拽了拽她的胳膊,“棋醉,咱们走吧。”
“大公子于我有恩,我不能见他受辱不理。”
宿白赶紧抢过她手中的剑,背在身后,“智取行吗?打打杀杀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