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吃过早饭后,宋琦便去往军中,与将军寇铮见面。寇铮是幽州军队最高将领,虽刚过而立之年,却是战功赫赫,曾屡次率军平定边塞动乱。只是,此次战事,并非以往的流寇引发的动乱,而是奚丹的精锐骑兵,因此,寇铮心中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只率军防守城中,严阵以待。
寇铮的威名,宋琦是听过的,以往在定州时,便曾与寇铮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并未深交。但宋琦却知道,寇铮此人,人如其名,铁骨铮铮,对辰朝忠心不二,且虽为人耿直,却深谙兵法,是一名有勇有谋的大将。
寇铮对宋琦的印象,也是好的,虽只有一面之缘,却因宋琦不愿拖累军中将士,自觉的习武防身,且言语间,丝毫没有文人的迂腐刻薄,反而有几分豪气洒脱。
两人这一次的见面,也颇有惺惺相惜的意思。
“寇将军,这几日敌军是否有异动?”宋琦作揖道。
寇铮摇摇头,思忖片刻,便作揖道:“宋大人此次来,可是官家与太皇太后有示下?”
“是。”宋琦道,“太皇太后特意派我来,尽快与奚丹和谈,这是其一。这其二呢,便是官家近日会御驾亲征,率军来这幽州城。”
“太皇太后与官家果然英明。”寇铮朝东面远远的作揖道,又略看看四周,低声道,“不瞒宋大人您说,自奚丹攻占定州后,将士们士气大减,甚至军中屡次传出官家已放弃幽云十六州的传言。若官家御驾亲征,这传言便会不攻自破,也必定会令将士们士气大增。”
“将军,这传言的威力,足以摧毁将士们的信心,请务必重视。”宋琦忧心道。
“我已命人严惩谈论此事之人,放心,军纪严明,这样的传言,也会随着官家的到来不攻自破。”寇铮道,“只是……不知官家何日能到幽州,毕竟,传言已出现,若是时日久了,怕是会卷土重来,人心惶惶。”
“请将军放心,京中虽也是人人自危,但是,朝中大臣们多数是支持官家御驾亲征的,在我出发前,太皇太后便已与大臣们商讨了对策,相信不日官家便会率军前来。只是……我有一事,想请问将军。”
“宋大人请讲。”寇铮道。
“敢问寇将军,若是我军进攻奚丹军,可有胜算?”宋琦道。
寇铮低下头,咬咬牙,迟疑片刻,抬头沉声道:“实不相瞒,若是此时攻打奚丹军,并无胜算。奚丹军善骑射,大多骁勇善战,此番又有奚丹王亲自督战,军中尚有一员猛将萧达览,萧达览向来治军严明,在奚丹军中颇有威望,又有勇有谋,此番特率二十万精兵前来,只怕是……”
“嗯,我明白。”宋琦忧心道,“那若是奚丹大军攻打幽州,我军可防守多久?”
“幽州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如今城中粮草尚足,不出意外,可保月余无碍。”寇铮道,“这也正是奚丹军迟迟未攻打幽州城的原因。”
“以将军之见,何时可议和?”宋琦又问。
“依我看,只要见着了官家的黄龙大旗,便可议和。”寇铮道,“毕竟,能不费一兵一卒平息战事,是我们最希望看到的。何况,此前我也曾问过太皇太后与官家的意思,和谈,也正是他们的意思,不然,也不会先派宋大人您,来到这幽州城。”
宋琦见寇铮并不在乎用将士们的鲜血换来自己的战功,不禁心下又对寇铮多了几分佩服,便作揖道:“将军高风亮节,在下佩服。”
“大人言重了,军中将士们都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我只是,不希望我的兄弟们血染沙场。”寇铮说罢,想到使者议和也会有些危险,便又道,“只是……如此一来,宋大人怕是要只身犯险。”
“我本一介布衣,蒙先帝与太皇太后不弃,才能有如今的春风得意,若能用我毕生所学,换来这天下安定,也算是学以致用。”宋琦爽朗一笑,又道,“更何况,我如今乃孤家寡人,也无甚牵挂,生死于我,不过尔尔。”
寇铮也听说了宋琦来幽州前,便已与夫人和离,又与长兄宋骁断绝关系,虽然也佩服宋琦的洒脱,只是,心下也有些疑惑,毕竟,宋琦的行为,似乎也有些蹊跷,便又道:“宋大人原本也是家有贤妻,又有同朝为官的长兄,此番前来,怎会如此决绝的,与他们都断绝了关联,莫不是,大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说,大人另有谋略?”
“将军熟读兵书,想必也听过,许多名将被俘后,也会遭自己人猜忌,若处理不当,想必,会祸及家人。”宋琦沉声道,“我不愿连累他人,但也无法保证,若一朝被俘,我能逃得过流言蜚语,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寇铮明白了宋琦的担忧,思忖片刻,又笑道:“听说大人此番前来,并非独自一人,身边还带了位小娘子,不知……”
“将军误会了,只是受人所托,与我同行的姑娘原本便是幽州人氏,早年间与父母一同进京经商,此后其父母不幸去世,这姑娘便孤身一人,时时想念家乡,又想着让其父母落叶归根,此番与我来到幽州,不过是想将其父母灵位放回幽州罢了。”宋琦道。
“如此,甚好。”寇铮笑道,心中却想着,听城门守卫说,二人刚到时,便同骑一匹马而来,似乎,关系匪浅,寇铮只想着,想必这姑娘,定是宋琦心中特别重要的人。
叶文心起来后,见宋琦不在,便知他已去往军中,于是草草吃了几口,便去了齐永宁家的那条街。
刚到前晚遇到永宁的街角,叶文心便又看到,永宁又蹲在墙角,抹着眼泪。
“怎么了?永宁。”叶文心忙走到永宁身边问。
永宁抬头,撇撇嘴,哽咽道:“姐姐,爹爹一早便去了军中值守,我想着去找乔家铺子的小哥哥玩儿,可小哥哥不在家,他家的姊妹却欺负我,他们说我是没娘的孩子,爹爹也不疼爱我。昨日……昨日他们也这么说我,我告诉爹爹,爹爹只说,让我别再去乔家铺子。”
叶文心见永宁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忙掏出帕子,为永宁擦干泪水,又柔声问:“永宁,你爹爹是在军中当差?”
永宁点点头,又撇撇嘴。
“听姐姐说,这世上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你爹爹,必定是疼爱你的,只是,你爹爹如今怕是忙得无暇顾及你,你若不信,姐姐可证明给你看。”叶文心想着,自己的父亲,是极疼爱自己的,只是,如今自己身处辰朝,已许久没见父亲了,不禁心中也极为伤感。又想到奚丹王对叶轻云的无情,心中不禁又心疼起真正的叶轻云来。
“真的吗?姐姐。”永宁用叶文心的帕子擦干眼泪,抬眼天真而期盼的问。
叶文心微笑着点头道:“姐姐不会骗你。”
“那姐姐,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爹爹?我想见爹爹,每日里,爹爹都是早早的出门,晚上才回家中,永宁想与爹爹说说话,但爹爹每日回来,都是极累的样子,永宁也不敢让爹爹不痛快,爹爹总是不痛快的样子。”永宁委屈的说。
叶文心见永宁满眼委屈,不禁摸了摸永宁的头,道:“好,你先随姐姐回官驿,等昨日的宋哥哥回来,我们让宋哥哥带我们去见你爹爹,可好?”
“好耶好耶,多谢姐姐。”永宁拉着叶文心的手,雀跃道。
叶文心与永宁锁了永宁家门,然后一同去往官驿。
刚一到官驿,便见到了正坐在院中的宋琦。
“宋哥哥,姐姐说,你可以带我去见爹爹,是不是?”永宁一见宋琦,便跑过去问。
宋琦一脸茫然,只看着叶文心。
“永宁的爹爹在军中当差,永宁想见爹爹,不知,宋哥哥可有法子?”叶文心对宋琦道。
宋琦抬头看了看叶文心,因为是头一次听叶文心叫自己“宋哥哥”,心中竟有一刻的怦然心动,随即低头浅浅一笑,朝永宁道:“宋,哥,哥,可以想办法。”
“永宁就知道,宋哥哥最听姐姐的话,多谢哥哥姐姐!”永宁雀跃不已。
听到永宁这样说,叶文心心中一动,不禁瞥了瞥宋琦,只见宋琦低头温润一笑,似乎也很是受用,便清了清嗓子,戏谑道:“永宁,你小小年纪,怎么有这样的心思。”
“永宁都懂的,以前,我爹爹对我娘也是言听计从。”永宁说着,突然双眸黯淡下来,又忧伤道,“只是,如今娘不在了,爹爹也没了往日神采。”
宋琦与叶文心听见永宁这样说,都对永宁怜惜不已。宋琦也是自幼经历父母早逝,深知这其中的不易,便道:“永宁,你先与姐姐在这儿等等,哥哥去打听打听你爹爹的消息,好带你去见你爹爹。对了,你爹爹的名讳是?”
“我爹爹名叫齐元信。”永宁道。
“好,哥哥去去就回,你与姐姐在此等着,可好?”宋琦道。
“好,谢谢哥哥!”永宁笑着,跳起来道。
宋琦再次前往军中,向寇铮打听,寇铮只派了一名心腹,让心腹带宋琦去查,不多时,便查到齐元信的当值处。
原来,齐元信因善用弩,早年间便成为了军中统领弩手的副尉,如今,因战事在即,每日都在军中忙于训练弩手。
宋琦得知后,便想回官驿去将叶文心与永宁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