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叶文心还在睡梦中,宋琦便已提着些早点来到了广源客栈。宋琦到时,李广源正在柜台打盹。
“宋大人一早便来,可是不放心小娘子?”李广源见宋琦来时,瞬间清醒,调侃道。
宋琦并不答话,只笑着摇摇头,便直奔叶文心房间,轻轻扣门,却无人应答,只笑了笑,想着叶文心怕是认床,前一晚兴许又辗转反侧许久,于是不再敲门,只想着让叶文心多睡些时辰,然后,宋琦又来到柜台边。
“叶小娘子正歇息着,我还有公务,须得去军中一趟,若她醒了,你便将这些吃食热一热,送到她房里,有劳。”宋琦笑道。
“好,宋大人放心,在下必定不辱使命。”李广源调侃道。
“嗯。”宋琦笑着应道,随即便又出了广源客栈。
及至来到军中时,却见寇铮正焦虑的在营帐内踱步。
“宋大人,你可来了。”寇铮见到宋琦,焦急的说,“果然不出大人所料,官家只停在云州,不愿来到幽州,官家派人传来消息,让我们尽快安排和谈,至于官家,便只在云州等候我们的消息。”
宋琦原本就已做好了官家不愿来的打算,便只无奈一笑,作揖道:“将军不必忧虑,官家不来,必有官家的道理,我们既为人臣子,也只能暂且听从官家安排。”
“可是……官家黄龙大旗不到,只怕军心不稳啊。”寇铮道。
“无妨,黄龙大旗虽未到,但官家旨意到了,官家既派我和谈,想必,也是想尽快让两国重修旧好,将军便只将官家旨意传达于众人,众人知官家有意和谈,必定会感激官家止战仁德,我只管去和谈便是。”
“可如今,奚丹军刚失去一员大将,只怕有些将士正在气头上,大人此时去和谈,只怕是会有诸多危险,如果不然,大人还是先等待几日吧,等奚丹人主动与我军和谈。”
“也好,寇将军,我们且先等三日吧,三日后,若奚丹人不主动求和,我便前往奚丹军营,去议和。”宋琦道。
寇铮见宋琦如此说,心中不禁升起敬佩之情,又从副将手中拿过官家传来的书信,递与宋琦道:“宋大人,这是官家旨意,议和之具体事宜,官家都有交代,我这便修书一封,差人交给官家,便说奚丹人三日内不求和,宋大人您,便会去主动议和。”
“好,有劳将军。”宋琦道。
从军中出来后,宋琦便直奔广源客栈。
宋琦来到广源客栈天号房时,叶文心正享用着早点,一脸满足。
“昨晚睡得可好?”宋琦见叶文心似乎心情不错,笑道。
“还好,你呢?”叶文心见宋琦来,忙咽下满口的食物,又擦了擦嘴角的糕点粉末,笑道。
“嗯……不太好。”宋琦佯装忧伤,轻轻叹道。
“是吗?”叶文心见宋琦的模样,便知道宋琦又要调侃自己,便故意笑问,“为何?”
“你说呢?”宋琦眼角上挑道。
“好啦,不和你说笑了,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叶文心一把将宋琦拉到桌旁,扯了扯宋琦衣袖,让宋琦坐下,便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宋琦。
宋琦翻开,只见小册子里,是用汉语标注的奚丹语,不禁喜不自胜道:“你从何处寻得如此宝物?这……这真是大有用处啊。”
“那是自然。”叶文心傲娇道,“也不看看出自谁手。”
“你如何做到的?”宋琦问。
叶文心得意的笑道:“找李掌柜要的。”
“他如何会有这个?”宋琦不免惊讶,问道。
“早上他送早点来时,我便向他打听,城中是否有人懂奚丹语,没想到,他只说让我等着,没过多久,便送来了这册子。”叶文心道,“他说,以往他因常往来于奚丹与中原,也常贩卖些茶叶绸缎与奚丹人,因此,便懂了些奚丹语,当时为了让他家小厮也能帮忙打理生意,便想将奚丹语教与小厮们,于是,便有了这册子。”
宋琦看着叶文心得意的模样,不禁又刮了刮叶文心鼻梁,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小福星。”
“那是。”叶文心得意道。
宋琦见叶文心笑意盈盈,眉眼间尽是得意与欢喜,不禁也笑了。翻看着奚丹语小册子,宋琦又想到寇铮的话,想到三日后,便是和谈之日,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心,毕竟,此番自己身上带着的,不只是和谈一个任务,还有太皇太后的嘱托,想到这里,宋琦又不禁有些担忧。
叶文心见宋琦翻看着奚丹语时,忽然陷入了沉思,便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宋琦见叶文心眉眼间都是关心,便执起叶文心的手,握在掌心,道:“文心,官家听说了萧达览之死后,便想让我尽快和谈,此番和谈,我想,带你一同前往,毕竟,你是奚丹公主,太皇太后也曾嘱咐我,务必将你安全带回奚丹。你……可愿意?”
叶文心虽对于奚丹王宫并无感情,但是,也不愿意让宋琦独自前往奚丹军营和谈,便只说:“我愿意,我自然是愿意的,毕竟,我是奚丹公主。”
“好。”宋琦只笑着,握紧叶文心的手道。
翌日,官家派人传来消息,同意宋琦的意思,若三日内,奚丹不主动求和,宋琦便即刻前往奚丹军营议和,而且,官家将议和的条件给的极为诱人,为尽快重修两国之好,竟不惜割让定州给奚丹,还承诺只要奚丹同意退兵,便每年赠奚丹十万两白银加二十万匹绢。
寇铮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是责怪官家的,想着定州即将割让与奚丹,寇铮便愤愤不平。
又过了一日,想着第二日便是宋琦前往奚丹军营和谈之日,寇铮一早便去官驿拜访宋琦。
“若要这样去议和,倒不如我率军拼死一搏,兴许,还能将定州收复。”寇铮愤愤道。
“将军胆识过人,又心怀家国大义,我知道,将军此时一时生气,才会如此说,在下知道,将军是极爱惜将士的,若非万不得已,将军定不愿赌上将士们的性命,去争这一口气,所以,若能和谈成功,便会保住许多条性命,将军定是愿意的。”宋琦道,“至于割让定州,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会提及这一条,请将军放心,我定会为国朝争得最大的利益。”
寇铮听宋琦如此说,不禁深深叹一口气,闭眼道:“自古勇者皆愿应战,不愿和谈,我如今也如同朝中许多保守派一般,总想着不费一兵一卒,解决当前的危机,不怕宋大人耻笑,我如今见着我军中将士们许多都上有老母下有幼小,便总不忍看他们受伤,昔日,我总以为我是最有将帅之勇者,如今,想必也是年岁大了,总是会前怕狼后怕虎,患得患失,已不复当年之勇,着实惭愧啊。”
“将军此言差矣,昔日将军勇,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将军并非是瞻前顾后,只是愈发仁厚了,其实,并非主战者才是勇,也并非主和者便是怯,有时候,主和却偏偏是最需要勇气的。”宋琦劝慰着寇铮,也似乎,是劝慰着自己。
宋琦深知,自己去和谈的目的,除了止这一次的战事,还为了止而后许多年的战事,因为,太皇太后希望的,不只是眼前这一次的和,而是将奚丹朝中主战的人尽数除去,从根本上,达到此后许多年的和。因为太皇太后年事已高,此后的许多年,兴许太皇太后没法亲自主政,但是,她希望,此后无论是谁登上帝位,都无需再经历这样的战事。
宋琦是赞同太皇太后的,也是愿意去达成太皇太后的心愿的,因为,太皇太后的心愿,也正是宋琦自己的心愿。只是,要达成这样的心愿,只怕,宋琦要经受许多常人无法经受的冷眼谩骂与猜忌,还要经历许多未知。
想到这些,宋琦不禁觉得,与寇铮有惺惺相惜之感。
“就冲宋大人此言,我,必须请大人喝上一顿,就当是,为大人饯行。”寇铮道。
宋琦并不推辞,于是,寇铮便只差人叫了几坛酒,又让人备了几样小菜,送到官驿宋琦房中,宋琦便与寇铮畅饮起来。
酒过三巡,二人微醺,寇铮不禁道:“宋大人,今日你我共饮,从此便是兄弟,我寇铮一介武夫,粗人一个,场面话不会多说,只一句,今后,只要兄弟你有需要,我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就冲你这一句,兄弟,我干了!”宋琦豪气道,随即又想到身上和谈的任务,不禁笑叹道,“只是,此后兴许你我再难会面,难啊!”
“兄弟何出此言?”寇铮惊讶道。
宋琦已然有些酒醉,但还算清醒,四下里看看,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实不相瞒,此番,我去到奚丹,便会设法让奚丹人留下我,然后,我便会深入奚丹朝堂内部,揪出那挑起两国争端之人,设法除之,如此,便可保两国安好。”
听宋琦如此说,寇铮震惊之下,不禁酒醒了几分,便道:“兄弟此行,万事小心,切莫操之过急。”
宋琦只笑笑,随即又道:“不过,还有一事,我想拜托兄弟你,若日后我无法在奚丹立足,请兄弟你,务必帮我照顾好我心上之人。”
寇铮正想问宋琦所指何人,是否与宋琦同行的女子,却只见宋琦已然醉倒,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