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辛镝头戴乌纱帽,身着青袍,端坐在太师椅上,冲对面的官员,笑眯眯的道:“程筱,本官待你如何?”
程筱三十多岁,皮肤白净,长相不错,看上去很是儒雅,却是个狠角色,不然也不会被辛镝看中,提拔他为大理寺左丞,成为辛镝的左臂右膀,忙道:“程筱本是大理寺小吏,幸得大人提携,程某方有今日。”
辛镝笑呵呵的道:“呵呵,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必放在心上。程筱,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你可愿?”
程筱忙道:“大人但有吩咐,上刀山,下火海,程筱在所不惜。”
双手互击,辛镝大为满意,道:“好。程筱,你也知道,我与程敏政是死仇,不死不休,他关进大理寺,落到我手里,我岂能放过他?我要你毒死他。”
程筱吓了一大跳,脸色大变:“大人,我知道你恨不得程敏政死,可要是他死在大理寺,这于大人不利,还请大人三思。”
辛镝右手一摆,不以为然道:“这事你不用担心。你知道,我是李公公的人,就算陛下震怒,李公公也会想法保住我。”
李公公就是太监李广。虽然同名同姓,并不是神射无双,威震匈奴的飞将军李广,而是明朝没有卵子的太监李广,此人是弘治朝第一太监,很得弘治信任,权倾朝野。有他保辛镝,自然是没事,程筱放心了:“如此甚好。”
这种风险极大的事情,必须要给出足够的好处,辛镝深谙此道,拍拍自己的座位,道:“程筱,你放心,只要你做成了此事,这位置就是你的。”
这是承诺,程筱大喜过望:“谢大人栽培。”
辛镝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程筱,道:“穿肠五毒散,无色无味,毒性极强,一炷香时间内七窍流血而亡。”
……
程筱回到自己公干处,叫来李讯,问道:“李讯,流民袭击朝廷命官一案,查得如何了?”
李讯微微摇头,道:“大人,此案并非是流民袭击朝廷命官,是朝廷官员对流民苦苦相逼,流民不得不反抗。”
程筱眼睛一眯,问道:“当真?”
李讯很是笃定,道:“大人,千真万确。大人请想,流民背井离乡,朝不保夕,哪敢袭击朝廷命官。要不是朝中官员把流民逼得太狠了,活不下去了,也不会做出如此之事。”
程筱微微颔首:“你说的甚是有理,朝中这些官员啊,不把流民当人看,肆意处置,真不是东西。李讯,你要为流民主持公道,把这案查清了。”
李讯出身微寒,深知流民之不易,听了这话,大是欢喜:“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为民伸冤,要把这些知法犯法的官员绳之以法。”
程筱赞赏的道:“难得你有此心,甚好。此案上面催得紧,你要抓紧时间办理,快去吧。”
李讯要是走了,程敏政谁来维护,李讯坐着不动,一脸为难道:“大人,此事我自会查清,可我眼下……”
砰!程筱右手重重拍在桌子上,喝道:“好你个李讯,口口声声为民请命,临到头来却是推三阻四,你可知罪?此案上面催得太紧,务必今日完成,不然的话,律法无情。”
李讯万分不情愿,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程筱这个左丞是他的顶头上司,铁了心要让他去办案,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去办理。
程筱望着李讯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翘,冷笑道:“你要守护程敏政,真是痴心妄想,你也不想想,这是谁的地盘?”命人准备好一桌丰盛的酒菜,程筱取出精致瓷瓶,把毒药倒进酒壶里,拿起酒壶一阵摇晃,混合均匀,端起酒菜离开。
……
囚室中,程敏政正在奋笔疾书,给弘治写奏章。
程敏政何等样人,既然明白是有人要害他,岂会坐以待毙,他要给弘治写奏章陈情,李讯自然是要成全他,给他提供笔墨纸张。
赵琦研墨,程敏政提笔在手,饱醮浓墨,一挥而就,很快就写好了。
赵琦拿起端详一阵,有点奇怪道:“少爷,此事是傅瀚老贼指使华昶诬告您,你为何只字不提,只是要求自证鬻题案是子虚乌有。”他是程信留下来守护程敏政的人,到如今仍是没有改口,称呼程敏政为少爷。
程敏政放下笔,道:“我虽然知道是傅瀚欲要夺我之位,加害于我,可此事并无证据,我要是依此上奏,陛下不仅不会信,反而还会认为我胡乱咬人。只要我自证清白,那么鬻题一事就是子虚乌有,我再撬开华昶的嘴,不信傅瀚逃得掉?”
他倒是想得明白,算计精准,步步为营,赵琦不得不服:“少爷说得在理。只要李讯到来,把奏章递上去,相信以少爷和陛下的师生关系,陛下一定会应允。”
程敏政微微颔首,信心十足,道:“陛下宽厚仁慈,重情重义,念在师生一场的份上,一定会给我这个机会。只要有这个机会,足够了。”
程敏政早慧,是神童,学识渊博,能言善辩,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足以自证清白。对此,赵琦深信不疑。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赵琦脸色一变,道:“程筱来了。”
程敏政有些意外:“程筱?不是李讯?”
赵琦摇头,道:“李讯脚步声轻重均匀,不疾不徐,程筱的脚步声急促,我一听就能听出来。嗯,程筱的脚步声杂乱,时重时轻,时快时慢,他内心并不平静,恐不利于我们,少爷要小心了。”
赵琦是程信留下来守护程敏政的,他武艺高超,耳力极好,对脚步声的分辨能力极强,他的话自是可信的,程敏政想到很多:“好莹儿,打草惊蛇了,傅瀚老贼惶恐难安,欲要对我下毒手了。好好好,不愁你有所行动,就怕你蜇伏不动。”
要是程堂在这里,一定会惊掉下巴,这个便宜老爹真是够厉害的,不愧是神童,不愧是榜眼,只从蛛丝马迹能就想到傅瀚被打草惊蛇了,惶恐难安,要对程敏政下手。
唯一的偏差,就是程敏政万万想不到,这并不是李莹的主意,而是程堂的主意。
赵琦惊喜不已:“傅瀚老贼蜇伏不动,实在不好办,他有所举动,正中老爷下怀,好好好。夫人这招高明,好一招打草惊蛇。”
他也和程敏政一样,认为是李莹的主意,并未想到是程堂做的。
程筱端着美酒佳肴,快步而来,脸上平静,内心却是巨浪滔天。程敏政少小成名,望重天下,更是帝师,在朝中的影响力非常大,亲手毒死他,不要说行动,就是想想就足以让人心惊肉跳,程筱一颗心噗嗵噗嗵的跳,快从胸腔中蹦出来了。但是,甘冒奇险,自己亲手做了,辛镝一定会重用自己,自己高升就是必然,想到这美好前途,程筱很是兴奋。
就这样怀揣惊恐与惊喜,程筱终于来到程敏政的囚室里,放下美酒美食,满脸堆笑:“下官见过程大人。”
程敏政瞄了他一眼,并不接话。
程筱脸色发僵,笑容牵强:“程大人下狱,程筱早想前前来拜见,只是公务缠身,一时难以脱身,还请程大人见谅。”
程敏政拿起酒壶,揭开壶盖,用鼻子嗅了嗅,赞道:“剑南烧春,好酒好酒。五两银子一壶,真是难为你了。”
程敏政对此酒如此称赞,喝下去就是必然了,程筱大喜过望:“程大人言重了,款待程大人,是我应该做的。”
程敏政话锋一转:“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酒里下了‘穿肠五毒散’,一炷香时间内,我就会七窍流血而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