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吧。”凤九鸣一手按到了奋力起身的彤莱身上,“我们很快就会安全了。”
彤莱一时动弹不得,坐在那里怒睁着眼睛看着凤九鸣,眼中却只有恳求:“放开我!放开我”
凤九鸣没理会,他可没那么多心思去顾及彤莱和月素的师徒之情,现在放开彤莱,就是眼睁睁看着彤莱赴死,在这里,本就要留出力量抵挡压迫,更何况还要对上月素。
“如果你想和她说话,就在这里说吧,她能听见的。”莫三辞蹲到彤莱身边,“在这里,你也能好好和她说几句话,出去的话,一句话都说不上。”
彤莱咬着下唇,点点头。
莫三辞又喂了颗疗伤的药给彤莱:“先积蓄点力气。”
彤莱其实并不想让任何其他者看到她的脆弱,可是她的师父那是她从小叫到大的师父,她来这里只是为了带走她!
彤莱缓了一会儿后,开始向月素传递声音,凤九鸣和莫三辞都没听到彤莱说了什么,都知道彤莱并不想让他者知道这段话。
周围的压力越来越来,好像有一双大手拧着这艘船,像将这艘船拧成一条缝。
凤九鸣和莫三辞开始以灵能支撑着乌篷船的防护,凤九鸣已经在心里把封意骂了个狗血喷头。
莫三辞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就是有点不高兴,要干什么就不能告诉她吗?
外面的空间已经被席卷而起,月素耳边传来彤莱的声音,但她置若罔闻。
“师父”
“你不记得我了吗?”
“师父,你和我一起离开吧”
“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总是缠着你要你摘青螟谷的果子我们一起偷偷跑到人类的庙会我们偷了小师叔种的花”
“师父师父你会死的,你快住手师父”
风雪卷着这些轻而情感真挚的声音,在寒冷中随意撕扯、抛弃。
彤莱越来越心急如焚、也已不知所措。她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她知道,如果月素继续这么做,就一定会死,真正的死。
忽然,她只觉身体精神都有剧烈的疼痛传来,身上限制术突然失效,但她也毫无气力,身体像是有万道冰锥刺入。
她眼前的一切都在黑暗中,她像个瞎子一样,直到一双手抓到了她的手腕。
“别担心。”是莫三辞。
耳边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声音,但有奇怪的波在她脑海里回荡,她说不出来是什么,只觉得好似摸不着看不见却有感受的荡漾。
她摸不准,或许也不是,因为刚才的感受已经不见了,就那么瞬间,无法留住。
她眼前恢复光明时,正随着乌篷船往下坠,身体短时间的失重让她心中一慌,还好,很快,乌篷船便落到了实物上。
乌篷船在湖面打了几个转,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湖面依旧平如镜,月影在水中,毫无瑕疵。
莫三辞扶着彤莱站起身,就见到眼前不远处飘着一抹奄奄一息的灵体。
是月素。
彤莱双手紧握,拨开莫三辞的手,飞身上前,却从彤莱的灵体中穿过,跌落到了岸边。
凤九鸣立于船头,身上的衣袍随风微微扬着,他毫无表情地望着立在湖面上的月素,眸光毫无波澜。
月素凝眸对上凤九鸣的目光,心中毫无情绪,眼中更是空洞无物。
这是真实的世界,她只剩残留的一抹意识和残像。
还是抵不过,还是无法改变
青霄天神又如何?神女终究也只是个称谓,在这个世界,在那些真正的强大者面前渺小卑微。
这个世界是否真实存在?她是否真实存在?这些难以知晓确认的事情,让她忐忑不安。
一想到这些她就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慌,唯有自己的意识证明着自己的存在,所以,她要以意识构造起属于自己的世界,以此来驱散她的恐惧。
可是虚幻的世界需要实为依托,她还只是依附于其它世界存在的世界,她的世界应该只初始于她的意识,她的思维她想确实存在着,想好好的,自由自在地活着。
她看着脚下的湖水,静止无波,周围的一切是否是她见到的这个样子,她的眼睛里是否是真实?
她想笑,可是好像已经忘了怎么笑,就像这个世界,其实什么都没有,她死了,这个世界与她还有何干?
是啊,她死了,真正的死亡。
其实这样也好,不复存在也好
曾经那么害怕死亡,现在真的要面临的时候,心中反倒前所未有的平静。
自她和迟邻神君那番交谈后,她从没有再平静过,心里一直只有无边的恐惧。
其实,她也不知道重生之后会不会再继续曾经的恐惧,心中像是空着的,那种她不知道该如何活着,不知道自己是否活着,不知道她是否真实存在的那种死死压制住她的强烈的压迫和紧逼,在她死后就会消失了。
死亡入了轮回后就不再是原本的自己,但是不复存在也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了,她也不必为此害怕了。
果然,其实永远的死亡才是寻得永远的安宁的最好也是最真实的办法,这样也好
“这也很好”月素张了张嘴,轻喃道,“这也很好”
她看向岸边,露出一张美艳恬静的笑容:“永别了”
“永别了”彤莱轻声道,心中的疼痛已经毫不留情地撕扯起来。
月素消失了,慢慢消失,点点光芒,不知融到哪里去了。
彤莱站在岸边,衣襟上有血迹,她白如雪的手上满是血液,顺着指尖,一滴滴血滴落,落在了枯叶和雪地上。
整个枯叶林的温度越来越高,暖意越来越浓。
雪渐融渐消,一场不知何来的细雨无声而至。
乌篷船笼罩在雾气中,眼前迷离的像梦一般。
彤莱靠上背后的树,慢慢坐在了地上,刚下雨,地上并不湿,反倒有中清新干净的味道。雨水下,枯树被洗去了灰蒙蒙的外表,露出了梧桐树原本的枝干。
地上开始冒出了草芽,泥土是肥沃而藏有生机的,它们贪婪地吸收着雨水,又将雨水传递给其它生命。
大地总是让人心安,充满生机的土地是万物生灵的依靠。
彤莱伸手抚摸上草芽,痒痒的挠着手指,像是打招呼一样。
她收回手,手上的血液也一并被雨水冲刷,让这些新生纯洁的生命沾上血液,真是很难过,也很心酸。
她闭上眼睛,想着就这样睡一会儿,可是乌篷船那边,凤九鸣忽然栽倒了,莫三辞也不知何时不见了,她忍着伤痛落到了船头。
她扶起凤九鸣时,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已不是凤九鸣那双眸子,是凤栖。
“凤栖?”彤莱试探着问了一句。
凤栖点点头,突然咳嗽了几声,咳出了满手的血,血成雾,从手中散去,满是干灼的味道。
枯叶林已经不是枯叶林了,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其实并不算知情。
他们知道六十七年前,有一场火,火和月素和凤九鸣有关,可是再细一些呢?
一切并未结束。
两个坐在船头,都未再说一句话,他们都很疲惫了,没心思管其它的。
月亮下的雨下了许久,湖面一直没有任何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