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陵一直在一旁看着点点如星光芒带走束缚在自己剥离神魂的束缚,除了原先对鸿蒙众生的怨恨,并没有生出其它情绪。
他现在只等着最后结果。
这是各自选择,各自负责。
如果莫三辞将属于他的力量还给他,他有了完全的能力,便可以逆转三道祭,解开封印,启动浮生祭,献祭整个鸿蒙,可是他们并不想按他之意将力量还给他,更不想他启动浮生祭。
不过他听维即说,封意其实也在等预言,所以,其实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是“浮生约期万灵动”的真正存在到底是什么,还有待揭晓。
即使这次未成功,万灵异动,也足够他们开始新的计划。
后面的那则预言,绝对不会出现!
他现今唯一想要实现的,就是毁灭这个早就不该存在的鸿蒙世界。
他是众生所愿,鸿蒙众生存在,他就存在,不死不灭。
即使他剥离了受三道祭束缚的那部分,将自己的神魂硬生生剥离了一部分,他也依旧不死不灭。
永无清宁。
数千年前之前,众生所愿传达于他皆是善。
数千年前之前,他从未离开过浮生花海,只向六界以树木为虚实连接,尽着古桑神树之桥的职责。
后来,他想成为神明,为众生祈愿,却不想,众生皆是罪恶,拉他入深渊。
木陵眼前,纯粹的、最初状态的灵能在残魂周身游走,它们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将束缚着残魂的东西一点点散去。
沉寂的虚无深渊里,光芒漫漫,不知在何处就消失了。
众生在,于他就有束缚,未毁灭众生,怎么可能让他剥离的残魂至此地离开?!
痴心妄想……
……
莫三辞忍着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折磨,不断将灵能送向被木陵剥离的神魂。
当年,接收到第二则预言之时,她就知道,这是改变的机会。
变数也是机会。
她记得封意说,他愿众生生而自由。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而在迷林时,维即问封意想做什么,封意说“我想众生生而自由”,她就隐约有猜测:她所作一切,也是为了“众生生而自由”的发展。
如今,当时的记忆恢复,也确实如此。
她选择化生成独立存在的生灵,生于鸿蒙,从无至有,从有归无。
她与鸿蒙有了联系,有所感而可呼应,以此而为,以此而有,以此而无。
她想改变整个鸿蒙,让鸿蒙摆脱外在的“枷锁”。
鸿蒙之外无境之地,两者之间隔着一道虚空结界。
虚空结界是当年封意设的,也可以说,封意和她一起设的。
鸿蒙世界是被无境之地抛弃并准备毁灭的,这里的一切本刚在起源,却要遭遇毁灭。
一切发展都向“平衡”而去,一切的存在都趋向“合理”。
而众生“平衡”“合理”,朝向生而自由的存在。
她的计划,到如今,总算到了第二步。
以她所拥有的力量,将三道祭封印解开,将困锁木陵神魂的束缚从木陵身上散去。
这个过程,她会感知到木陵所受束缚的痛苦折磨,但也只有这般,才能由她启动浮生祭。
那些,大概比千刀万剐还疼数倍的痛苦,在她周围轻快地跳舞。
它们不知疲倦,生生不息的。
她知道,此皆于鸿蒙众生。
木陵不被鸿蒙六界所容,但又是因为鸿蒙六界,木陵才得以存在。
而木陵之所以可以逆转三道祭,启动浮生祭献祭鸿蒙众生,便是因为他为众生所愿,以众生存在而存在。
如今,她有木陵的力量,又入鸿蒙,自也有同木陵相等的力量。
所以,如今的她也可以以木陵的力量来逆转三道祭。
不同者启动浮生祭,所带来的结果是不同的。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三道祭是以引众生之灵,分化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为一,一化无,至此封印。
浮生祭则是与此相反。
混沌无生有,有为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生,万物灭。
所谓献祭,是以万物众生为“祭品”,献于鸿蒙之道,以“天罚”灭世。
木陵不为六界所容,以他启动的浮生祭,万灵异动,等待的只有鸿蒙天罚灭世尽消罪恶,以此重创世界。
但若由她启动浮生祭,则是另一种情况。
这便是第二则预言:花开神魂醒,鸿蒙造化归。
这便是她想要实现的预言。
她现今像是在参加一场永无止境的追逐游戏。
她需要以承受痛苦来摸清楚规律,从而寻到三道祭的“真实痕迹”,而不只是强加在木陵身上的各种“恶”。
其实,她本身所拥有的“混元”的力量已经可以逆转三道祭,并且不需要受这些痛苦,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只是她的。
众者世界。
而她所想,众生生而自由。
这也是封意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她终于在承受数不清的各种痛苦折磨后,摸索到了三道祭的“真实痕迹”。
一念稍纵,她立即操纵着属于灵能追寻而上。
周身的痛楚与折磨一时间忽地增加数倍,莫三辞差点因此停滞追寻。
还好,封意抱着她,并为她挡了许多伤害,若不然,假若她真的停滞,就算一瞬,之前一切也可能无所存,不仅白费功夫,很可能还要遭受反噬。
木陵被剥离的残魂周围祭起了许许多多不同的法阵,显出了许许多多不同的符号。
这些东西稍纵即逝,千变万化……但木陵能感受到,那是三道祭。
六尊官顺应鸿蒙六界,为鸿蒙六界所赋予的神位,有其职责,当年代为六界道,引六界众生之灵,封印了他。
这个世界容不下他!
但容不下他,又让他代六界众生受过,凭什么?!
木陵旋身化作无数的花朵,涌向被他剥离的残魂。
无数的虚幻的浮生花在法阵符号中显现消失,无数的光点在其中浮游。
莫三辞面色越来越苍白,身体因为难以承受的痛楚折磨而不受控制地颤抖。
封意紧了紧抱着莫三辞的手臂,面上冷沉,眉头也有些皱起。
时间一点点走过,一切无声而激烈。
终于,莫三辞顺着那些一点点痕迹,在其所有的“混元”的力量下,将三道祭的“规则”完全拼合。
莫三辞手中显出一团光芒,光芒里,是她带走的木陵的那一半力量。
她以自身力量将这团光芒融进了木陵剥离的残魂之中,并开始逆转三道祭。
木陵此时身上束缚尽消,在莫三辞将另一半力量还给他前,已经回身,开始与被剥离的残魂融合。
可是他未想到,他竟无法与之融合!
他被自身残魂排斥?!
正在他震惊不信之时,忽然一股力量,将他拽回了残魂身上!
他惊骇之中,已被困在被他剥离的神魂里。
神魂在莫三辞逆转的三道祭法阵中静静待着。
他清亮的眸子睁开,望着封意,望着莫三辞,无悲无喜,无善无恶,空灵而又空洞。
一瞬“道生一”,两瞬“一生二”,三瞬“二生三”。
三瞬时间止,那清亮的眸子和神魂一起,忽地,化作漫天的浮生花,并在那后一瞬间向周围散去。
三清台结界,那时间忽地大放光芒,光芒中,飞出了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花朵,花朵一出而消,钟楼乐钟忽然又奏响了。
洪亮浑厚的钟声带着已经看不清摸不着的浮生花,向着鸿蒙世界散去。
整个鸿蒙,皆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熟悉的、却又说不清感觉的力量弥漫在周围。
浮生约期万灵动。
鸿蒙生灵,那时间像是沐浴在一种最初的、纯净的灵能下。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是静止的。
莫三辞和封意在那时间回到了三清台。
钟声一声声响起,浮生花随之散去。
鸿蒙世界,万灵异动已经开始。
天干殿和地支殿安稳地罩着一柱光芒,守卫着三清台。
天空万里无云,太阳高照,光明温暖,但莫三辞身体冰凉。
封意轻轻哄着埋在他怀里的阿辞小姑娘:“没事了。”
但阿辞小姑娘只安安静静抱着他。
自阿辞小姑娘开始感受三道祭时,他和阿辞小姑娘之间的感应已经被阿辞小姑娘隔开了。
他如今,居然不知所措。
莫三辞见封意只安慰了她一句,心情就不是很好。
她安静了一会儿,嗡声道:“我浑身都疼。”
封意正不知所措着,听到后不由心中松了口气。
他轻轻揉了揉阿辞小姑娘的背,边度着温和的灵能边道:“我们回广和山吧。”
莫三辞“嗯”了声,又嘀咕:“我心里难过,想哭。”
“那我们不让他们看见。”
“……嗯。”
封意带着莫三辞回广和山时,用了结界。
他们回到了莫三辞的房间。
回到房间后,莫三辞依旧把脸埋在封意怀里,她担心一离开,她又要感受到那些痛楚折磨。
当时她确实忍着,回想起来,坚强的自己都佩服,可是一松懈,她就不想那么坚强。
而且封意怀抱很温暖,她现在浑身都冷。
等她身上的冷意散去了,暖和了,她应该就好了。
莫三辞抱了会儿,断断续续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眼泪怎么就这么不争气,从小到大,她就没淌过眼泪。
这些都是身体不听使唤。
一定是因为在虚无深渊时受了严重影响,她要好好调节,多吃点好吃的,补一补。
不知不觉流了几次眼泪后,抽抽噎噎的莫三辞感觉到身体已经回暖了,心里也不那么难过了,就忽然想吃东西。
“我饿了。”
封意听见怀里小姑娘的声音,问道:“你想吃什么?”
莫三辞认真想了想,报了一大堆喜欢的,都是需要烹饪的。
封意心下无奈,问道:“你现在抱着我,我怎么给你做?”
莫三辞愣了下,仰起头问道:“你居然会做饭?”
封意低头看着莫三辞有些红的眼睛,松了些手臂,拿着帕子给她擦了眼角刚刚落出来的眼泪:“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莫三辞轻声“嗯”了一声。
她放开抱着封意的手,垂眸道:“我饿了。”
封意放开莫三辞:“你自己待一会儿还是和我一道出去?”
莫三辞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看封意做饭:“我自己待一会儿,你做好时叫我。”
封意“嗯”了声,走之前又不由抱了抱阿辞小姑娘,才不是很放心地离开。
莫三辞低着头站了一会儿,用了点小法术弄了些热水。
她泡了会热水,把头发弄干后听到封意叫她。
她看着自己很好的状态,心想:这应该不会让他们担心了……虽然大概他们已经担心了,但是我现在已经好了!
嗯!
莫三辞打开门,出了结界时,就看到屋前小院的那棵她亲手移来的铃花树下,封意正坐在那里等她。
她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者,不过地上很多篮子,篮子里放着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也有些其它的。
她心里一热,抿着嘴笑了笑。
她小心不碰着那些篮子,拐了些路,才走到石桌前。
一桌子美食,吃起来也很好吃。
莫三辞吃得心满意足,吃到最后有些撑,不过全部吃完了。
她靠着树看着封意收拾碗筷,不知怎么就笑了几声。
刚巧那时,铃花被风一吹,“叮铃铃”响了起来,她心下高兴不由拿了花鼓一起摇,笑容明媚灿烂。
封意看着莫三辞,也不禁有了笑容。
他收拾好碗筷后,和阿辞小姑娘一块儿把院子里的东西收进了阿辞小姑娘的储物室。
莫三辞的储物室,很大很宽敞,里面一排排架子,东西分类得整整齐齐,而且还加了带防潮防霉防……符咒的结界。
吃的东西都放在了厨房的储物间。
莫三辞收拾好,又把她在人间买的东西一件件放好,许多都是已经包成礼盒的,上面贴好了名字。
做完这些,她和封意一块儿到屋外晒了会儿太阳。
傍晚的时候,神树村长拄着拐杖过来敲门。
看见他们的时候眯着眼睛笑,桃花灿烂的。
夜晚,广和山荧火明亮,大家一起喝东西吃好吃的,偶尔有谁亮着嗓子唱歌,还有吵闹声……一场欢庆,大家都真的高兴着。
因为他们的小女孩是这个世界的大英雄了!
而且啊,而且,他们的小女孩不会再被谁欺负,虽然以前也没谁欺负过她,但是,就是心里高兴啊……
不管什么理由,一大堆的,反正,就是心里高兴……
……
莫三辞一整晚都坐在封意旁边,她没吃什么,但喝了广和山酿的酒,喝到最后迷迷糊糊,靠在封意身上,偶尔喝一口。
这酒甜甜的,不过她怎么好像晕乎乎的?
莫三辞又喝了口甜酒,晕乎乎傻笑。
封意心中柔软,也微微笑笑,伸手轻轻搂着莫三辞。
莫三辞看着封意的手,仰着头冲封意笑笑。
夜色柔和,封意抱着醉得睡着的阿辞小姑娘回了房间。
莫三辞醒来时,晕着脑袋看见了桌子上的砂锅,还有碗勺和小菜。
她揉了揉脑袋,收拾了一番后坐到桌子前吃粥,和那次的粥一样好吃。
她吃完粥后,开门时见到封意坐在铃花树下,正在看书。
阳光温静,封意放下书看向她,清朗澄明,展颜温柔。
莫三辞脑海里冒出来“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只不过,她的所有思绪都停在“乱我心曲”。
她低眸轻笑,走了过去:“看什么呢?”
说着探头过去,看见上面的字迹,是神树村长写的。
她当下就有不妙的预感,果然,封意道:“桃花写的日志,都是关于你的。”
莫三辞:……
封意将书收起来,起身牵起莫三辞的手,轻声道:“后山的松月花正开得艳,我们去看看?”
莫三辞莞尔:“好啊。”
道生一卷正文完全完结。
大神在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