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走上前，看见曾姝电脑里的文字，明白了她是在为改了几遍依旧不行的开题报告而焦头烂额。

自从和陈永泉分手后，曾姝的精神状况愈来愈差，总是没精打采，思维迟缓，喜怒不定，早上醒来常常坐在椅子上发呆好久，不再去跳健身操。有时会因没想好论文选题而暴躁，有时因梦见前男友或者前前男友而惊慌，有时认为自己肚子里有一个宝宝，怀疑自己是不是要当妈妈了，有时觉得回到高三了。

她的精神状态的确回到高三时。

曾经的曾姝，可以称得上是她所在的城镇里学业最优秀的尖子生，在高一高二包揽了每次考试的年级第一，然而上了高三后，她越努力成绩反而越不如意，月考排名一次比一次低，从第一到第二到第十，甚至更差。

老师和父母纷纷来找她谈话，先是开解她，让她放轻松，不要过度紧张，到后来多次督促她不能在最关键的几个月懈怠，不要自满，必须摆正心态，忘记过去的荣誉，竭尽全力往前冲。

可是，她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她像在一个死循环里面奔跑，越用力越使不上劲，越挣扎越下陷，怎么都找不到逃离的出路，只剩无尽的绝望。

她越来越频繁的失眠，越来越难以集中精力，越来越记不住知识点，越来越厌恶自己，这个世界和自己之间似乎永远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可她不知道是什么。

她试图和身边人解释，获得的回答都是“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多做点题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在大一时，曾姝才知道自己早已生病了，抑郁症深深缠绕着她，她不得不休学，原本应是李灵的师姐，因此变成了同班同学。

李灵第一次见到曾姝时，完全看不出她是得过抑郁症的人，反而觉得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后来随着感情日渐加深曾姝才吐露出她因抑郁而休学一年的事情，但那时勇敢说出来的她多么坦然多么轻松，完全是往事随风而逝不必再追的潇洒样子，如今在找不到工作、前途迷茫和失恋的几重打击下，整个人又变成了沉重的压抑的没有色彩的模样。

李灵有些心疼，搬过椅子在曾姝旁边坐下，轻声说道：“曾姝，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来帮你看看你的开题报告。”

“不耽误你休息吗？”曾姝看起来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般可怜。

“完全不会，我今天是去我哥婚礼的，现在很精神，况且这耽误不了什么。”

“那你帮我看看怎么改比较好。”

曾姝的选题和李灵的并不接近，当李灵了解曾姝的想法并为她重新构思完时已是凌晨一点，梳理清晰和灵活改动后曾姝一直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随后安心地睡下了。

这一次的开题报告终于得到了导师的同意，曾姝开始写正文部分。李灵担心曾姝因此过于焦虑，自己的论文还没顾得上，每天下班回来第一时间帮她查资料和给出几点建议，最后论文总算顺利完成了。

只是尽管曾姝表面上看不出异样的情绪，她的朋友圈却更新得越来越频繁，甚至可以说是疯狂更新，一棵草一枝花一场雨一个句子，不管多无聊的多琐碎的都往外发布，还常给其他人留一些奇奇怪怪的评论，她仿佛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找一个倾诉途径。

整个宿舍的人都着急，却又找不到方法帮助曾姝，除了偶尔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大多数时候与她当面对话时她是正常的，她也强调自己没事。

班上的人开始悄悄议论曾姝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有些女生私下来问宿舍其他人有关曾姝的事情，无可奈何下，李灵特地发了一条除曾姝外只有班上同学可见的朋友圈：这些日子她的情绪不是那么稳定，渴望与外界交流，想被在乎，希望大家理解她的部分言行。

不入耳的流言终于平息了些，另一边，工作上的审计报告又被催促，李灵虽然不是负责复杂的内容，但出报告前那些繁琐又急需耐心和细心的事情的确让她劳神费心。

在所里日夜加了几天班总算出具完两个项目的审计报告，铺天盖地的事务处理完毕，繁忙的日子暂告一段落，迎来了既盼望又害怕面对的论文答辩和毕业照，为此李灵特地请了五天的假，其中有一天李灵去看了江之清。

从各方朋友那里得知，江之清所在的金融学院比会计学院早两天拍毕业照，于是在江之清拍毕业照的当天中午，李灵独自吃完午饭后就火速赶去图书馆，等待待会过来这边拍照的江之清。

图书馆里里外外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不少是亲友团，老师叫唤着一个又一个班级在门口集合拍照，李灵扯着耳朵仔细听喇叭里传出的班别，轮到江之清的班级时，她像老鹰一样在排队候场的队伍里搜寻江之清的身影。

幸好江之清足够高，外形又亮眼，在人群中也能迅速挖掘到。

穿着宽松的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的他看起来文质彬彬，肤色比旁边的几个男生白一度，与生俱来的清高气质更让他与周围格格不入。

李灵看着江之清慢慢走上合影站架的最高一层，站在边缘的位置，凛若冰霜地望着镜头，别人都交替变换着正经和不正经的表情姿势，只有他始终像一座冰雕似的。

李灵打开手机摄像头，对焦到江之清的脸上，忍俊不禁：怎么拍毕业照也是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

捧花合照时，大多数人都是由家长呈上花束，李灵张望着想找到江之清的爸妈，可是江之清接住了一个年轻女孩递给他的花束。

是那个女孩，那个有着一头亮丽的乌黑的如垂柳般的长发的女孩，依旧笑得那么灿烂。

江之清解释过他和那个女孩的关系，可多年后再次见到她，她还是轻而易举将自己击溃。

我现在该以什么身份去难过呢？

不早就结束了么？

李灵不再待下去，穿越人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