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也就是石永昌的第一个老婆,张玉花说她死了。但人怎么死的,是一句都没提。
尺素把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屋子里立时就静了静,同时她听到1001又冷冷的“呵”了一声。
“这个你就别好奇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用放在心上,不用在意……”张玉花神色有些慌张,坐在床边的身子也往外挪了挪,她给尺素掖了掖又薄又硬的被子之后,才继续说道,“三个孩子你也不用担心,这几天和爹娘一块儿都在大哥家住着呢……哦,我刚还给你把鸡喂了!”
尺素嗯了一声,又道一声谢,决定把话题扯开:“我想出去晒晒太阳,才躺一天就感觉身上有霉味儿了,麻烦二嫂来扶我一把。”
张玉花哎了一声,立马抄起手来就要扶她。
出了屋子便是堂屋,依旧是红泥巴敷的土墙,正对着刚出来的那间房门的墙上也有一扇老旧的木门,粗略一看,有土灶,应该就是厨房了。
尺素两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扫,发现堂屋里只有一张瘸了腿的桌子——下边用一团看不清颜色的破布垫着瘸了的那条桌腿,桌上只摆了一盏铜制小油灯,脏得发黑,就是没油。
至于板凳嘛,三根长条板凳就摆在那儿,墙角还有一堆烂木柴——看起来应该是一根板凳的残骸。
尺素嘴角抽了抽:这穷的……真怀疑当初石永昌是怎么娶上她的。
张玉花没注意尺素的表情,一手刚放下空茶碗便笑着要扶她在长板凳上坐下,尺素却摇了摇头,“我觉得现在好多了,你瞧,我都能站稳了。”
说罢,松开挽着张玉花胳膊的手,虚弱的笑了笑,当真是站稳了。
是什么东西在一瞬间给了她力量?
尺素微笑:是贫穷。
看着一出屋果真就好了许多的尺素,张玉花立马开心的转身就拎了一根长条板凳准备出去,“那好,我还是拿根板凳出去,你要是站累了就好坐会儿。”
尺素点点头,跟在她后头,门槛有些高,几乎要到膝盖了,身子虚弱的尺素扶着门环儿才跨出去。
到了院坝,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尺素再次感叹,这身体未免也太弱了。
尺素站在院坝里打量了一圈,觉得这院坝看着倒不错,晒谷子粮食什么的够大够宽敞,平平整整的一块地。只是篱笆院墙的什么也没有。
她发现土房是坐北朝南的,地势还至少高出了其他人家一层楼来,往南远了看,几乎可以看到全村,包括石家那修的格外大气的祖宗祠堂。
——原来是直接把房子建在一匹小山包上了。
这土房子后头是一片竹林,有的竹子艰难的长在了裸露在外的岩石上,加上陡峭的地势,人和牲畜都是轻易上不来的。
东北角往里拐,还有一处土房,就掩在后边,要不是因为修的更高搭的还是瓦片,尺素都看不见。
除此之外,东边也是和北边差不多的,直接就是近乎垂直的陡崖了,除了野草还什么树木都没长,隔着一条极窄极深的沟壑过去就是突然拔高的山脉了,一排齐整的立在东侧,自北向东,足足绕了有近半圈,几乎将石家村和东边的外界彻底隔绝,导致石家村的人要是想出村,便只能先走南边的大道了。
尺素看这村落布局不由得心下叹气:看来她不止是个寡妇,还是个全家在村里都不受待见的寡妇。住在村边,离村口最远,离大山最近,其他人家比邻而居,她倒好,一个人住在山包包上,唉……
不过总比饿死街头好啊!
尺素打起精神来,继续往院坝的东南角看去,那里插了几根竹片圈着几只鸡——好了,说不定还能有鸡蛋吃呢!
紧挨着竹篱笆的附近,也就是正南方,歪歪扭扭的长了几棵枇杷树上来,只有一人高,然后正对着院坝的下方就是一丛丛即使到了秋天也依旧疯长的野草了,接着是交错的田坎,划分得方方正正的空着的水田、梯田,看着该有三亩多了。
尺素再度鼓励自己:嗯,有手有脚还有地,不愁吃穿!
西边有一颗大龙眼树和四棵及人高的小柑橘树,一排过去绕着山边边长,都还零星的挂着果儿,下面垂直的山崖下去依旧是一片密密的竹林。
西南角那里就是唯一可以下去的路了,院坝也是有些往西南角倾斜的,所以地势相对东边和北边来说矮多了,看得出路是紧靠着山包边缘凿的,放了十来块有棱有角的长石在那儿叠作楼梯状,没有扶手,陡的很,一直延伸到一条宽敞的土路上。
那土路把村子隔成了东西两边,尽头就与村口的大道汇合。这路的东边住满了人家,西边却没什么人,因为跨过土路的西边就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下边就是条蜿蜒的溪沟,从西往南折向北而又流东,虽说这段河溪不足三丈宽,可河溪再往西就又是一片山了。
尺素站着打量了那么一会儿,晒着大下午的太阳,望着西边那几棵挂果的柑橘树,肚子就这么咕咕的叫了起来。
陪在她身边的张玉花还正坐在板凳上头打瞌睡,一听这个响,瞌睡虫就彻底地被赶走了。
尺素不好意思的看着她笑了笑,张玉花却是瞪大了眼珠子,“你看我这记性!真是差!灶里给你热着粥呢!”
尺素还没来得及出声拒绝(好吧,其实她也不怎么想拒绝),张玉花便风风火火的往堂屋里跑,不一会儿就从里面端出来了一碗粥,温温的,已经有些凉了。
尺素口头道了谢,急匆匆的接过喝下,喝完一半还感觉不到饱,只得放慢速度,温吞的吞咽着那稀少的糙米粒,有一搭没一搭的边喝边跟张玉花聊着南边哪家哪户住着什么人。
石家村近百户人家基本全围着石家祠堂住了,但放眼望去,绕着那祠堂的盖的只有三家是青砖大瓦房。
一家是里正覃喜忠家;一家是村长家——也就是她那死了的老公的族叔石海天的,因为在族里行四,所以人称四叔或四爷;还有一家就是三叔公石老三的了,他不但是石氏一族里辈分最高的,而且还是这村子里唯一懂点医术的人,受人尊敬,声望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