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1001耐心的向她继续解释道,“先简单的说,在一张白纸上撒下两个墨点,墨点并不重叠,也绝无再加一笔使它们相连或重叠的可能,可是,只要把纸叠过来,这两个墨点就能重叠了。而眼下来看,这个位面要复杂的多。”
尺素立即困惑的问道:“怎么个复杂法?是多了几个墨点?九世八苦,我是同那些个墨点都折叠到一起揉成一团了不成?”
“不,”1001否定道,“你不是墨点,你就是白纸。”
“我当然是白纸,”尺素话中全无玩笑的意味,“我连真身都是白纸叠成的折子戏。”
1001顿了顿,是没料到尺素接它的话也能有这么“天真憨萌”的一面,还是继续用冰冷机械的声音向她解释道:
“宿主前世所遇到的无数个人和无数个事件都将会是无数个墨点,当然数量不是定数,也无法计算这未知墨点里的损耗率。不过倘若眼下这些墨点全都在一张纸上的话,那么被叠加联系到一起的概率会大大增加,且叠到白纸上的位置也会大概率的与他们之前原本的位置不一样。”
“所以?”尺素刻意的继续问道。
“所以,不难猜测的是,之后事情发展顺序和时间都会混乱,但大致说来,墨点又因为你和你前世所组成的这张白纸而不会有太大变化。墨点仍旧会是墨点,折叠发皱的白纸虽然也还是一张纸,可它已经皱了,叠过来的时候也没人知道它哪里会不会破,就好像我带着你逃到这里来,你虽然没死可灵魂还是受了伤。”1001冷冰冰的回应道,“白纸已经有了细微的不可逆转的变化,但这一点点细微,便足以改变整个世界的走向……”
“有点点复杂。”尺素枯燥的趴在桌子上,静静的思考着,外人看来,她就好似睡着了一般。
“零,”尺素突然简短的在心底唤系统1001道,也不知她是怎么想出这称呼来的,“隔壁的动静怎么样了?我等得五脏庙空空,饿了。”
一如之前,1001的探测功能还是强大。
“……额,”1001有些无语,“侦测结果显示有一个处于睡眠状态。”
“睡觉?”尺素趴在桌子上乏累地换了只手枕头。
看样子比她还能沉得住气啊……也不知索寒烟会跟他们怎么商量。
尺素心下且无聊的兀自思量着先前看到的一幕,说来也是有些为人唏嘘。
陆钦宁估计是倾尽所有才出来一次吧,本身一个残魂里逃出来的往生魂,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挑战天道底线。
只是为了见索寒烟一面?却是不知当时的索寒烟究竟有几分真情,又有几分是在逢场作戏呢?
一个在无间地狱里游走的亡灵,竟然会牵挂一个凡人这般久么,费一番大功夫只是为了抱一抱那具肉体凡胎,贪念着什么呢……
无非一个“情”字而已。
如此简单。
身为折子戏的尺素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把她们相逢的画面印刻在自己的魂体之上了。
有关人之情义的,于她可都是大补啊。
1001不由对她这番操作感到震惊:“难怪你对什么都过目不忘,还真是‘刻骨铭心’了啊。不过,陆钦宁到底是怎么和宿主的起源扯上联系的呢?”
它自然而然的提出了自己的疑惑,毕竟在之前的信息扫描或共享数据之中,它也得知了尺素是因为一位高级位面的主宰之神而有了修炼的机缘,但再往前,它也实在探查不到了。
因为就连尺素自己,也好像不大清楚。
尺素其实不大想说给1001听,不过这次竟是1001一问,她心下意念便一动,直接是丢盔弃甲、什么都“不告而知”了。
在遇到天帝一息灵气的机缘之前,尺素便已经有了懵懂的灵智。
有道是木老会成精,物旧也生灵。
对于尺素来说,一切最初的最初,便是陆钦宁。
这个人的品性如何,尺素本是不愿去揣测思量的,这也是她唯一一个绝不会再去好奇的凡人。但又奈何近来出现的索寒烟,存在感极强的给了她无限提示。
对于尺素这么个喜好仿人举止的戏精来说,能够不愿去细品一个人是很反常的,但这也恰好彰显了陆钦宁于她尺素而言,的确是很特殊的一个凡人。
尽管尺素不大愿意回想陆钦宁这个人,可是,她也是不可能拥有逃避的态度的,换一方面说来,陆钦宁,也算是她的唯一的至亲骨肉了。
不对,准确说来,那是她的前身创造者,她的前身便是承载着陆钦宁遗留在这世上的唯一精血的存在。
在那个她与1001共同看到的幻象之中,那一幅染血的素绢便即是自己的前身。
陆钦宁倾尽一生中最后的精力和温热的血液在那幅素绢上信笔狂书,直致那一双明亮狂热的眸子转为颓然灰败……除了她,世间又有几人有幸得见狂生陆钦宁那般模样呢?
——没有人。陆钦宁最后死的竟然是如此的无声无息。
也不知为何,承载着陆钦宁精血的尺素在漫长的岁月里幸存了百余年,那一方写满血书的素绢曾经被雪水打湿,也曾经被烈火烧焦,最终不知道是谁把残缺的“她”给缝进了书的夹层里去,经年累月的,有了灵智的尺素也不必再拘于一方破损脏污的素绢里头,就好像搬个新家一样,也好似不过是修行者换一具皮囊。
竹简,宣纸,一切可用来书信的物件、或者说承载信息的媒介,她都可以寄身一宿,兜兜转转的,正当一本戏折子的时候,她碰上了九霄天帝这么个大机缘。
凭一息先天灵气,真正的踏上仙途,接触了天庭乃至六界诸如鬼神那般新鲜的族群之后,尺素还是对人比较感兴趣。最感兴趣的自然莫过于自己的起源了,那个用血液在一方素绢狂书的奇人。
可是追溯没多久,尺素便更宁愿自己从未生过那劳什子的好奇心了。
血书虽说算是尺素前身来处,又以陆钦宁精血作为媒介,但尺素对有关陆钦宁生平的记忆却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好像看一个无脸人,你和它关系亲密那也应该是认识它知道它的,可就还是不能知道他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