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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霁和宝露从医院出来,夕阳红透了半边天,拢着半个世界都成了绯红色,太阳浮在外滩的江面上,一半在里,一般在外。

迎合着江岸满面的霓虹灯。远处驶来的客栈货栈像潜伏在水里的无名海妖,永不停歇的爵士乐就是她蛊人的歌声。

两人踩在满地的法国梧桐落叶上,胳膊挽着胳膊,掖的紧紧的,生怕有人将她们拆散似的。玉鹅蛋脸挨着银粉扑子脸。像是在密谈,可聊的都是些琐事。

比如订婚派队那天宝露选了什么颜色的礼服,戴什么首饰,穿什么鞋。

订婚的日子定在下周末,本身没这么着急,可最近何老爷松了口,允了这门婚事。宝露于是想着趁热打铁,登报订婚,双方亲友有目共赏,何老爷好面子,就是想反悔也没法子。

宝露的未婚夫是苦出身,家中独子,寡母带大的。但也走了正途,勤工俭学出洋念书,拿了学位回来,如今在报社当新闻记者。

两人认识也有一番故事,宗林也算是风流才子,初来乍到时,发表了几篇文章针砭时弊,月旦长评,吹捧的人不少。

但他发现总有一个叫“匿心”的人,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将他的文章批判的一文不值,其用词之辛辣刻薄,每每都让他感觉颜面无光。当下气愤极了想同他理论。

正巧同事里有一个就认识这“匿心”,原来“匿心”是跟他报社同用一栋写字楼的《妇女图画杂志》的编辑,人就在楼上。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等尖锐之人竟是位女子,学来的洋派的绅士风度让他满腹的脾气发解不出。只好耐下心来,再加上楼上楼下常常见面。一来二去两人竟堕入爱河,非她不可了。

雨霁的祖父原也是宁波来的商人,买官做过一任道台,利用这肥差帮扶了不少同乡,宝露的父亲何老爷就是其中之一,还做了雨霁祖父的门生。虽说到了现在的世道生意是不比从前。但何老爷起先是决计也看不上宗林。

宝露样貌学识样样都是拔尖,就是性子傲气刻薄了些,好些个少爷公子受不了她这脾气,先下正好有个她喜欢的,磨了何老爷大半年,他瞧着这孩子为人还算正派,身家也算干净,唯一的寡母也于去年去了,怪可怜。索性也就允了。

另一位同雨霁要好的可就来头可就大了。上海滩有名的大家族盛家的四小姐盛嘉仪。盛老爷盛茗昌在朝廷当年也算个红人,替朝廷办洋务。后来朝廷倒台,盛老爷凭借自己这么多年亦官亦商攒下的势力,竟一点事也没有,风头反而更盛,眼下沪上风头最盛的家族当属盛家。

盛小姐是盛茗昌的平妻吴夫人的女儿,大夫人谢氏早就去苏州老宅养病了,如今管家的正是平妻吴夫人。谢氏所出的老大允清,老二允亭早在前清就病故了,大姐儿琉烟嫁去北平。只剩老三允晏在上海。

吴夫人所出老四允涵,老五允谦娘胎时就流了,再就是姑娘家,二姐儿嘉仪和三姐儿嘉茵。

最后只剩下老六允涟是侍妾所出。

三人自打女中起便是形影不离,亲密的好似“连体婴儿一般”,被人同学笑称天大的肚皮才能生出她们三个连排的活宝。

三人后又同时考进了一所大学,念的还的都是中文系。聚在一起的话儿好像总也说不完似的。

两人跳上了电车,并排坐着,晚风儿吹起了宝露的短鬈发。盖在她脸上,她笑着撩开了,别在耳后,露出白净的脸颊,她闭上眼,仰头靠在座椅背上。

静静地开口道:“我总觉得不大真实,从我父亲开口同意到现在,太容易了些。”

雨霁答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要是你高兴还来不及。”

宝露摇头,道:“就连婚房也是,我们那天是第一次托人找。恰巧就有一家德国人刚装好了的房子,突然要回国去,转手给我们,价钱也合适,现成的便宜卖给了我们,太顺利了,让我总不安。”她拉起了雨霁的手,望向雨霁道:“你知道的,我从没这么顺利过,我担心。”

宝露自小成绩拔尖,性格好强,但凡你看见她面上一分的光鲜。那都是她用十分的努力换来的。走过不知多少弯路,也吃过不少的苦,雨霁心里明白,知道她如今患得患失。回握过去,用了些力气。

宝露的手有些凉,握在手里僵僵的,并未像从前一样与她十指合拢。直觉让她觉得宝露一定还被什么事困扰着。只是似乎她有些摇摆不定,又有些难以启齿。

宝露性子爽直,如果真有什么肯定会对她坦然相告,不说也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理由。雨霁还是搓搓她的手,把手里的热递给她。安慰道:“这样可不像你,怎么容易?从你和宗林恋爱,到你父亲松口可都过去两年了。最近的好事可是接连着砸的你都晕了,说出胡话来。非要等到你这肚里有个大胖小子出来,你才安心。”说罢摸摸宝露平坦的小腹。

宝露被她逗的发笑,拿手锤她。:“怎么你也学坏了,说些混账话取笑我。”

雨霁答到:“可不是跟姐姐你学的。”说罢双手抱臂,杏眼微斜,作冷艳状,骂道:“当心着你的嘴。”

宝露知道她是在模仿自己,其中还不乏夹杂一些她自己的添油加醋,只一个劲的笑着轻锤她。道:“还取笑我呐,你瞧你大半的青春都耗去了,往后连个打算都没。”

雨霁笑着躲过了,胳膊搭在椅背上,开口道:“我也这样想,总得有事可做,想是先找份工作。”

自打上海开埠以来,彼时沪上流行新风,女子出来做事早已不是新鲜事,然而有几份闲钱的大户家里总体持两个看法。一种是盛嘉仪的姆妈吴夫人所持的守旧派,决计不允许女孩子出来做事的,觉得抛头露面跌了小姐身价。另一种是宝露的父亲何老爷所持的西式开明派,鼓励女性出门做事,开阔视野,增长见识。

雨霁家里倒是也算是支持,只不过她大伯当时一病就是两年,养育之恩大于天,雨霁恐别人照顾不周,自己亲自侍奉,待她大伯年前去了,操办完后事,一共两年有余。

这下,才沉下心来,替自己打算。

宝露恢复神气,望向她:“好哇,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正好最近有各公司都在登报招人,我替你留意些。”

雨霁摇摇头:“我还没想好,只是一般的工作只是吸引不了我的兴趣,总想找些不寻常的试试。”

宝露开玩笑道:“要说不寻常,这个我知道,我在报纸上读过一篇报道。巡捕房里的警察可个个都不寻常,那你同越南警察做同僚去。”

雨霁推她道:“你少胡说了。”

两人推推嚷嚷的下电车来了。对面临街一溜商铺,两人拐进一爿不起眼铺子进去,里面黑洞洞的,一溜通天的扶梯。是家法国人开的高级时装屋,门厅里的白俄保安同她们打招呼,他隐在黑暗里,黑胡子蓝眼睛看上去怪骇人的。

随着厚实的木扶梯上了二楼,才知道别有洞天,红绒地毯踩上去一点声儿也听不见。楼梯口有着一头漂亮的红色鬈发的女招待上来迎接她们,问她们可否有预约。

宝露说明来意,女招待在手持红本子上确认了信息,请他们在休息室里坐下,端了银托盘奉上成套的英国瓷壶装的热茶,给她们二人各斟了一杯,又拿来了新一季的时装册子请她们过目。

另一端,第二位女招待从屏风后面绕来送来宝露定做的晚装裙,一件茜红色的垮腰纱裙,荡领儿上满天星的碎钻,倒也是别致。

配了双闪银锻子的矮跟鞋,店主人又从里面的暗室里取了红天鹅绒垫子托着的几顶儿嵌着珍珠,各色宝石的珠箍,斜插着婴儿粉色的羽毛。待宝露选好了吩咐专人送到何公馆去。

两人又拉扯着折回了格林灯店,把水桃红打折的铜杆台灯买了下来,了却了雨霁的一桩心事。

等到所有的东西都备齐全了,天儿都黑了,只依着路边雪白的路灯,七彩的霓虹灯,照的恍如白昼。

宝露踩着玛丽珍矮跟鞋小跑到电话亭里打电话叫司机来,两人这才打道回府,专等下礼拜天的订婚派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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