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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起,吃早饭,罗杰丝下楼来。

起初还好,怪就怪在,盛嘉仪给罗杰丝夹了只蛋饺,随后道:“六哥哥近来少给给雨霁安排些事情罢……”

雨霁抬手拉住她不让她讲。

盛嘉仪挣脱开:“诶呦,我怎么不能讲?你让我讲。雨霁昨晚脚踝撞伤了,得休养。”

“伤的重吗?”罗杰丝着急问。

“倒是不严重只是皮肉伤罢了,不妨事。”雨霁羞的垂下头回答,只想桌下有个洞钻下去。

半晌才听见头顶上端说:“唔,那这两天不要做事了,等伤好了再做打算。”随即是转身离开的脚步声。

雨霁这才如释重负的抬头。

盛嘉仪探头过来看她:“大清早的你脸怎么红了。”

雨霁后知后觉摸摸脸,才发现烫的厉害:“唔,可能天气太热了。”

此时一阵凉风吹过。

雨霁只恨什么不该来来什么,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更是烫。

好在嘉仪也没说什么,这事也就这样过去了。

自那日之后,果然罗杰丝则不再刁难雨霁,只是两人却十分抵触与对方单独接触,总躲着对方,平日里连句话都不说,即便非是得说,也要找个人传话,代为转达,神色还颇为变扭。

一日盛嘉仪亲眼瞧见两人,在楼梯口撞见了,招呼不打不说,居然纷纷转过头去,一个不上楼,一个也不下楼了。

两人的怪异之处就连安姆妈也发现了,盛嘉仪和安姆妈心觉奇怪,但也察觉不出原因,只当是两人向来不对付,所以也并未说什么。

这一日,罗杰丝上外滩码头书船那里去瞧瞧有无船夫沿埠收来的孤本,雨霁的脚踝早已大好,又上了一趟银行去处理她二伯的旧账。

嘉仪则在早上接了通电话,换了衣服,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家里没人吃饭,下午安姆妈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坐在厨房里的餐桌前歇息,不知觉打起瞌睡来。

白仁甫将他那别克牌的汽车泊在门外,这年头汽车乃是罕物,买得起的人少之又少,一停下就有不少人围观。

他今日未穿官服,只穿一身浅白的双排扣西装,头发抹的油亮,看上去便格外登样,再加上俊秀的面庞。惹眼的紧。只见他有模有样从车厢后面拿出些大包小包的锦盒,按下罗杰丝家的门铃。

只是按了几下都未见有人开门。心道不妙,只怕是白走一趟。

围观的人只当他是向那家小姐提亲求婚,见无人开门,纷纷嘘声,也没了看戏的心思。纷纷散了。

白仁甫打算离开,又远远地瞧见。西边来了位姑娘。着垮身白纱抽褶连衣裙,一圈蔚蓝的海军领。脖上系了一臂长的白丝巾,随风直飘到路对面儿。头上一顶草边儿平檐帽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只抹得油润润的樱桃小嘴。

着白丝袜的小腿下踩着一双鱼骨黑漆皮平底鞋,一步一步的走到他旁边来。

盛嘉仪从随身手包里拿出了钥匙。正准备打开外面铁艺大门的门锁。看见门外墙边倚着位极为招摇的男人,应该是六哥哥的朋友,着白色双排扣西装,系一条花哨的斜条领带。正跟街对面过路的着女中校服的少女们挤眉弄眼的打招呼。对面路过少女们冲他喊到:“先生,您和您的女朋友穿的真登对。”

两人这才一高一低的打量起对方来,发现今日确实是都着了白色的衣裳,两眼对视,两人都心觉熟悉,思路一下回到南京去,那年夏天。吴夫人带着嘉仪上南京去娘家探亲,吴家早没落了,老宅也早就被抽大烟的吴家二爷抵了去,吴夫人也因此被吴家二爷嫁到盛家做小妾,如今吴夫人是抬了平妻出人头地了,本因对这伤心地毫无留恋了,只是知道曾经家族里几个辈分小的,如今在国民政府的官太太,就起了走动的心思,带着嘉仪就下榻在了中央饭店。

夫人们在一起无外乎就是打打麻将,听听戏。嘉仪懒得跟吴夫人应酬,独自一人留在中央饭店。

那一晚。盛嘉仪见外面少有乌云,天上繁星点点,又恰好是满月,就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趴在水门汀围栏上,望着天上瞧星星。

正看着,忽然从头顶上掉下什么东西?正巧掉到她头顶上,盛嘉仪拿下来一看,原来是只别人吃剩的瓜子皮,正想着是从那里掉下来的,探头往楼上看,没想到那人扔下来更多。除了瓜子皮,还有花生皮,核桃皮,果皮,糖果纸。一股脑的全砸她脸上,幸好她躲的及时,没伤着。

盛嘉仪气急朝上面喊道:“那个瘪三眼睛下苍蝇籽。”

那始作俑者着探出头来,脸胀的红红的,浓眉俊目,唇若涂朱,两只眼睛亮亮,倒趴在水门汀上指着她醉醺醺地喊道:“诶呦!底下怎么还有一个小囡。”

盛嘉仪一下火气上涌,她那里受过这样调戏,哪里来的瘪三,砸了人还不道歉,她总是要给他一点教训。

于是根据自己的房间号,算准了他的房间号,冲上楼去,等屋里的人开门,就冲了进去。屋里三三两两坐了些穿西装长衫的,模样长得都有些匪气,作陪的有几位能叫的上名号的南京舞女,待嘉仪冲进去屋里人都愣住了。

盛嘉仪直直径走到那人面前,那醉汉张狂的指着她道:“小囡你难道是想爷了,怎么上来了。

沈嘉仪不答,转身走进浴室里,接了一盆子水。直直的朝着那醉汉头上浇了上去,那醉汉瞬间清醒了,正想要骂。

此时有舞女认出来这闯入的女子正是轮船公司的千金盛嘉仪,急忙拦住他,在他耳边低语道:“这是盛家小姐,得罪不得。”

那醉汉也就是白仁甫俊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换上一张笑脸,朝她作辑:“白某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盛大小姐大人有大量,放过在下一马。”

盛嘉仪抱臂,趾高气扬道:“那要是我不放呢?”

白仁甫脸上表情凝住了,他是真没想到像她这种大家闺秀竟如此刁蛮。只得咬牙切齿道:“您要是不放,那我只好下跪来道歉了。”大丈夫能屈能伸,说罢就要跪下。

盛嘉仪在皮面的沙发椅上坐下了:“慢着,我说让你跪了吗?起来,我另有要求。”

白仁甫起身:“什么要求?”

盛嘉仪指着那些舞女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就唱首金陵女子人人都会唱得秦淮小调罢。”

这要求提的巧妙,虽说看上去只是让他随意的唱首曲子,但这秦淮小调往明白说那是画船歌妓唱的,让他在这么多帮会弟兄们面前唱,让他以后怎么在弟兄面前抬起头,更何况在坐的这么些舞女,很快也会把消息传出去,到时候沸沸扬扬全南京都知道,这盛嘉仪归根到底也还是羞辱。

但白仁甫究竟是白仁甫,拿的起放的下,说唱就唱,轻了轻嗓子,就唱起来。

白仁甫唱的秦淮小调,和金陵歌女们唱的大不相同,没有吴侬软语的柔媚,甜腻。声音低沉了些,更像是在轻声低语,更像是一个旁观者诉说着女子对情郎的的凄苦思念。盛嘉仪听在耳里,只怪他唱的太好,心里一片悲凉,怪异的很,早知就不叫他唱这秦淮小调,反倒弄得自己悒悒不欢。

一曲终了,弟兄们给他捧场鼓掌,盛嘉仪也举起手来鼓了鼓。

白仁甫看着她,无声的问她如何。

盛嘉仪算准了吴夫人回来的时间,也不敢多留,站起身来又冲着白仁甫鼓了鼓掌,拍拍他的肩:“白先生唱的真不错呀。”这做足了样式,趾高气扬才打道回府。

而她没看到的是,白仁甫眼下隐藏的狠戾,以及隐在袖口下握紧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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