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因着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好日子,薄天晴与同宿舍里的另外三人约好,中午一起去一家刚开业正在搞酬宾活动的披萨店好好吃一顿!
对于朋友,该细心谨慎的挑选,且需要志同道合的默契。而另有一种‘饭友’,只要是爱好吃喝的同类,不妨降低些标准,不需太严苛的筛选,口味相同,随叫随到,就很好。
一个上午,四节专业课,薄天晴的脑子里被塞着满满的语法和句式。
下课的时候,她已经饿的前胸贴着后背了。
有关吃饭的事情,一向是少不了伊离的,可是最近,薄天晴甚少见着她的影儿。不知她又在忙活什么,或者又折腾着什么感兴趣的事情……薄天晴本欲发个消息询问一下伊离,思量着又删掉了已经打好的一行字。
伊离在对人对己这件事情上真的是双重标准,只许她有事放着别人置之不理,却又不许别人冷待她分毫,真是岂有如此专横的道理!
薄天晴打算过后再跟伊离分享比萨店的食物味道如何。
饥饿的感觉一旦袭来,身体软绵绵的不胜一团棉絮。薄天晴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在虚浮的太空里行走。
她撑着扶手,惯性的跨着左右脚,平时里坡度平缓的楼梯当下都成了巨大的障碍,一级一级的下,真是耗劲儿!
终于下至一楼,薄天晴正要迈开步子往门厅出口去,不期然的看到一通讣文……就在大厅里校务处的电子公告板上,方方正正的黑体字一个一个的整齐紧排列着。
一个人的一生也就缩减在这几行文字里了……
大厅里围着好些好奇的学生正在默默念读,不时有小声的议论传进薄天晴的耳朵里。
“谁是皇甫教授……你认识吗?”
“听已经毕业的师兄提过……”
“生物学院吧……早都退休的”
“见过学校内刊的一篇采访……”
……
薄天晴一向都懒得凑人堆儿里的热闹,只是,约好的人都没下课,不得不等着。
听着大家议论的不休,薄天晴远远的站着,随意扫了一眼挂在高处的电子屏。
字面的内容大概陈述着生物科学院一位博导教授的生平:
教授一生极是辉煌,且受人爱戴,退休之后却平淡简居,甚少人知。
随着文字慢悠悠的滚动,最后头附着一张明亮的照片。照片上那张纹路纵横的脸上映着薄天晴再熟悉不过的诚挚笑容,就像初见他时的一般。
讣文中称他皇甫教授……原来,老黄他其实不姓黄!
薄天晴只觉眼睛发涩,不能再细细的看讣文里的文字,毅然转身离开了。
她想,那一整片文字里写的那个人只是很像老黄,一定不是他。
薄天晴一直都清楚的记得,那个说话百无禁忌的老头儿最后留下的那些话:
我一直嫌自己活的太久,要是能早一天去了,就能多陪着她一日……我这辈子只剩下一个心愿:死后化灰,与她埋在同一棵桂花树下,从此共穴长眠。
说话时,他就坐在院中的椅子上,就是平日里常见的模样:
银白稀疏的头发,双眼不似年轻人的清朗,却透着明睿,脸上淡淡的表情,雪白的衬衣领子笔挺,搭件青灰的古式外衫,银灰色的长裤,还配着一双黑色的老人布鞋,恰好合适的套在脚上。
一身素朴,但,格外的齐整干净。
当时,薄天晴以为是老黄将人生看开了,只是在闲谈间轻松的说些有关身后的事。
她也就全无忌讳静静地听罢了。
素日里,老黄也是将生死玩笑开惯了的……哪料,那却是老黄在与她郑重的道别……
那一天,薄天晴照旧与相约的人去吃了打折的比萨,只是,一点都好吃,因为,尝不出什么味道。
自见过那通讣文,数日后,薄天晴还是忍不住又跑去了那个小院。
她只是在院墙外渡了一圈,不敢走进院里。
怕看见满院子的花无人灌水,怕看见那扶手被磨的光亮的踏脚高背坐椅,正空空荡荡的被风任意摇曳……
薄天晴看着虚掩的那两扇梨黄色门扉,初踏进去的情景若在眼前……
记忆里,那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午后,薄天晴独自闲游,无意中踏进了南校区。
北校区是新扩建校区,也是主要的教学及活动区域。建筑如平地突然拔高,皆是斩新的一片。
南区则是过去的老建筑,都是有些年头的。其中,占地最多的是一片退休教工的养老屋宅。
一些喜好僻静的退休老教授多居于此,他们许是习惯了学校,习惯了便离不开。
那些小房子都是一排挨着一排的平顶房屋,偶而也会出现平地突起的一幢别样风格的小楼,并不扎眼华丽。
踏进那一片地方时,四周安静的出奇,连时间都是缓缓徐徐地。
薄天晴融在静谧的环境里,心里颇觉温暖舒服,一路走,一路的东张西望。
并不特意的找寻什么,她只是想把这里的一切都看进眼里……梧桐遮天,灰墙红砖……一切都是她极喜欢的模样。
走到一条路的尽头,拐个弯继续往前,看见一个砌着青砖围墙的独立小房子,薄天晴停住了。
只从外面看,小房子倒没有什么特别。
一路走过来,见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式样:砖砌的围墙拢着一个小院子,院中或是平房,或是两层旧式结构的小楼,见不着标新,也觉不出殊异。
只是,她眼前的这家却有一个不一样的地方:从院墙里飘荡出春天花草的芬芳,甚是迷人。
薄天晴顺着院墙走近一些,见院门竟是敞开着,像是随时请君入内的慷慨样子……这反而让人不敢乱闯,犹恐是主人施的空城计。
“找人吗?”
听到声音才惊见院中角落放着一把长椅,椅上正坐躺着一个人,说话的时候,那人已经起身向她走过来。
实在是太大意,薄天晴只顾站在敞开的小院门口探着脑袋张望,却犯了‘不请自来谓之不速之客’的忌讳。
这下子,她怕是要被人当个贼盘问一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