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也许还有一丝隐忧,让方然继续窥探这家公司的资料。
资料的来源仅限于克雷格文特尔,虽然是公司创始人,一名管理者也不太可能每天过问研究的细节,方然截获的数据里,也是报告性质的内容居多。
这倒正好,那些前沿的研究,没有坚实的学术基础也别想看懂。
但没几天过后,他就不再满足于监控“国际商用”服务器,从数据流里管窥一点内容。
好奇心,大概就是这样,一开始只想知道“人类长寿有限公司”在研究什么,到搜刮“端粒酶项目”的相关资料,现在,方然却逐渐对克雷格文特尔这个人感到好奇,公开媒体描绘的形象,一个不受主流科学界待见的人,却不知道,站在生命科学前沿的专家,这种人对“永不下车”的态度又会怎样。
是当成一种无法实现的执念,还是认为可行,甚至秘密研究,都有可能。
但这种事,随便谁都不会对外界轻易透露,方然就是这样,哪怕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谨慎,多少年来,他从未对任何一个人提及,自己在追寻“永生”。
那文特尔又是怎么想的,采访,打探都不现实,是否要侵入他的个人电脑呢。
直接入侵他人的手机,计算机等智能设备,一旦留下证据,可能面临十分严重的后果,近年来对社会的渗透越来越深,联邦的网络安全管制也越来越严厉。
犹豫片刻,权衡行动的各种利弊,最后,他还是决定谨慎的迈出关键一步。
其实迟疑又有什么用呢,这一步,早晚都要走的。
网络上的讯息,看似浩如烟海,无边无际,真正有价值的讯息却不一定那么容易获得,在方然看来,互联网的所有服务器里,大概也只有1不到的讯息是有价值的,至于其中对“永生”有帮助的资料,更远远不到万分之一。
这些资料,但凡涉及到新近的研究,或者数据,必定都在加密服务器里,甚至不会直接接入互联网。
要想获得这些数据,除“非常手段”,现在也只有这一种办法。
毕竟,一旦超脱了狭义的是与非,在永生之路上,任何行为也无非只是手段。
一边敲击键盘,一边用思维的闲暇琢磨道理,方然的行动十分迅速,他在注入木马前,居然想通了这样的道理:
生与死面前,一切对与错的争执,都毫无意义。
线程注入,十分老套的入侵手段,在克雷格文特尔的电脑上依旧有用,方然手指点击鼠标,在硬盘里匆匆浏览,脑海中所想的,却是悖论,倘若永生不死成为现实,无限长的生命面前,人世间的一切规则,是否都将要被改写。
毕竟,任何有限的人生价值,拓展到无限长的时间线上,都是无穷。
一个永生不死的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结果被判处死刑,剥夺其无限长的生命作为惩罚,是否适当
或者,矛盾凸显的更激化一点,联邦的法律,眼前就有一个十分明显、却又无可奈何的漏洞,那就是将全体民众的生命一视同仁,不管孩童、还是行将就木的老者,倘若被杀害,则凶手犯下的罪都是一样的。
然而实质根本就不一样啊
这矛盾,倘若到了永生成真的一天,只会更加严峻
下意识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危险,方然终止了思考,继续翻弄屏幕上的文件夹。
单看电脑里的记录,克雷格文特尔,应该是个一丝不苟的学者,电脑里的资料整理的很有序,倒给方然提供了便利。
查阅文档,不用说,一项非常枯燥的工作,方然预先设置了扫描程序,但还不够智能,他仍然靠人力在文特尔的电脑系统中游荡,一边暗想,这位学者的计算机从不休眠,却不知他还会在此地逗留多久。
大概浏览了一遍文件目录,方然敲打几下键盘,让木马把可能有价值的文档进行标记,然后等网络传输有闲暇时传送,接下来,他打开系统的文件管理记录表,看一看最近添加,删除的都是什么,看到人类寿命上限的理论依据陈述,就无意识的先恢复出来,查看内容,结果一行平平无奇的记录映入眼帘。
文件记录,有一条是备注栏,存储的往往都是打时间戳的格式化内容。
但这条记录不同,没有语言,只有四个一组的长串字母,方然对这种密码再熟悉不过,、的原始编码,复原,是生命科学界经常做的无聊玩笑。
闲来无事,他很快用小程序破译出这段密码,眼神扫过,方然一下子愣住。
我知道你在寻找什么。联系方式:90249275。
我知道。
你在寻找什么。
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这是谁留下的讯息”,方然却莫名其妙的想,“他”怎可能知道我在找什么,这究竟是
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方然凝视着屏幕上的一行字,陷入了沉思。
活着,永不下车,留下这句话的人,或许真的知道自己正在寻找什么,原因很简单,克雷格文特尔的个人电脑,短期逗留地址的中心服务器,这种不设防一样的节点,黑客闯进来并不稀奇,但是会在文件垃圾堆里翻找,还特意恢复出来查看的人,显然,目标并不在金钱,也不在商业机密,所以
但留下这句话的人,他,究竟是谁。
恐慌,出现的毫无征兆,方然只觉得喉头有一点发紧。
最初的迷惑,惊讶,迅速消散,敏锐的头脑找出了问题的关键,乍看去,屏幕上的留言只不过一句话,和也许是电话号码的联系方式,背后的含义,却让十三岁的少年脊背发寒,就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正伏在身后。
恐怕
不,不止是恐怕,而是确定无疑
这世界上,追寻着永生的蛛丝马迹,试图永远待在时间的列车上,这样的人,并不止自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