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京城闹尸瘟吗？”

莫凛惊问道。一面挽住瑾年的胳膊。

莫西杰含混地“嗯”了一声。从怀里取出一个摇铃，口中念念有词，僵尸们听见铃声，一蹦一跳跟了来。

“小凛，你和瑾年先去车等我。”

莫凛拉着瑾年往街口走去，瑾年忍不住回头张望，淡淡的雾气里，传来哗啦啦~哗啦啦~的铃声。

莫西杰高声吆喝，“诸位大哥大嫂大爷大妈，恭喜发财早生贵子阖家幸福安度晚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僵尸们如同听见老妈喊回家吃饭的孩子，一个个美滋滋的，蹦蹦跳跳跟在莫西杰屁股后头。

这是辆四匹黑马拉的灵车，车夫戴着黑斗篷，风帽遮住半张脸，破烂的袖口露出一双枯瘦的大手，时不时挥鞭提缰，在死气沉沉的大街小巷急速穿梭。

莫西杰独自站在车厢后面，手扶栏杆，摇动手铃，那排僵尸移动速度极快，一次跳出十米开外，紧紧追随。

“爸爸，为什么不用银剑杀了呢？这样摇来摇去的多累啊！”

“他们还没完全尸化，还有救！你俩安静点。大哥大嫂过年好，你是我的爷我是你的儿，早生贵子白头偕老阖家团圆福寿绵长……”

瑾年以前熬夜追过有关“湘西赶尸人”的网文。此情此景，简直就是特么的场景再现啊！

瑾年借着昏黄不定的街灯，眼神片刻不离车屁股后面那群瘆人的“大粽子”——在妖异的雾气中此起彼落。

僵尸脑门的黄符每被风吹动一下，瑾年的心就跟着收缩一下。他知道黄符掉了可是要诈尸的。

瑾年又看了莫凛她爸一眼。心想，这病秧子老道能顶事儿吗？万一镇不住咋整？阿弥陀佛，老天爷保佑，玩归玩闹归闹，千万别赔老子这条小命啊！

夜幕下的明京城像一头巨兽，张开那张寒气啾啾的大嘴巴，将马车连皮带骨地吞下肚子去。

走到一个胡同口，只听院墙里传出一个山东娘们的惨呼声：

“救命啊！俺滴亲娘诶~不要咬啊！咳咳快来个人啊……救命！”

“七叔停车！瑾年，小凛就拜托你了！”

莫西杰一拉狼头手杖，拔出一柄银光璀璨的长剑，一个飞纵跳进院墙。

“喂！别走啊~”瑾年颤声说道。“这些大粽子咋整？”

赶车的七叔勒住马，沙哑说道，“放心，有黄符镇着呢，跑不了。”

莫凛紧紧攥着瑾年的手，两人手心里都是冷汗。

尸群听不到金铃声音，果然都站住了，齐刷刷立在街心。月光凄凉地照射下来，在青砖地投下一道道修长诡异的影子。

莫凛虽然是道士血统，但对于父亲“赶尸人”的职业却了解不多。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僵尸，也着实吓得够呛。可是又不想在喜欢的男生面前露怯，那也太没面子了，只得强装镇定。

瑾年可就没她这么多顾虑了，搂着莫凛的胳膊，小腿肚子一个劲发抖。

莫凛道，“拜托，神源同学！你可是个男子汉啊~不就是几个大粽子吗，有什么好怕的……”

黑暗中，一只苍白的大手忽然从两人中间伸了出来。

“啊！诶呦~”

两人吓得一个猛子站起来，瑾年个高，一头撞在车顶，跌了个跟头。莫凛滚到瑾年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车前传来七叔尖利的嘲笑：

“嘿嘿，傻了吧？刚刚是谁信誓旦旦说自己不怕来着？”

莫凛察觉到刚刚是这老混蛋的恶作剧，狠狠地瞪了七叔一眼。

莫凛回头骑到瑾年胸口，威胁道，“不许对别人说。”

她顿了顿，“尤其不能给龙沐沐和小北说！听见了没？问你话呢~”

瑾年眼冒金星。

“先放我起来，咳咳~不来气了，小凛啊，没想到你这么重哦~”

“你先答应不跟别人说。”

“不说什么？”

莫凛把嘴唇贴到瑾年耳朵：

“别说我哭了。”

这时，七叔低沉的声音说道，“别出声~有动静~”

“哼！我才不当……”

莫凛满不在乎地抬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透过茶色车玻璃，看见车厢外狂风大作，卷起僵尸脑门的黄符！在风中疯狂地飞舞！

僵尸们紧闭的双眼，刷啦一下！全睁开了！

“驾！”

七叔当机立断，挥起马鞭在四个浑圆的马屁股狠命一抽！

黑马们的肾腺素立方倍飙升！

跑！

哪儿跑去？

只见前面那个胡同口伸出一双手。

“糟了！是大粽子！”一匹马操着颤抖的马语说。

“没事，就一只，能冲过去！”它左边的同伴鼓励道。

“信你个鬼扑街！那特么是一群！”最右边的马说。

一大波僵尸冲出巷口，拦住去路！

黑暗中，马们凄惨长叫。

……

十分钟后。

“他们走了吗？看到我爸没？”

瑾年对莫凛做出一个“嘘”的手势。

刚刚，七叔丢下一句“别出声！”打开了马车的固有结界，杀了出去。瑾年搂着莫凛躲在座位底下。

开始还能听见七叔大声呐喊，忽然，呐喊声变成惨叫，他被僵尸扑倒了……一串鲜血洒在对面的窗玻璃。

瑾年莫凛赶紧闭眼。

最后，连惨叫声也听不到了，只剩下僵尸咀嚼人肉的声音，和僵硬的腿拖着鞋皮沙沙的擦地声。

似乎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瑾年鼓足勇气趴在窗玻璃往外看去。

月光照射下，整条街挤满了僵尸。那四匹黑马重新站起来，内脏已经被掏空，变成僵尸马，在街游弋。

啪！

一只血手拍在玻璃！

“妈呀~”

瑾年摔了一个屁墩。

那个人正是已经变成僵尸的七叔！

“爸爸怎么还不来啊！”莫凛声音里带着哭腔。

车厢的躁动引来更多僵尸。

哗啦~！

窗玻璃碎了个窟窿，一只僵尸手伸了进来！

“走开！”

莫凛拔出刚刚买的银匕首一阵乱刺。瑾年也豁出去了，抡起提包就是一通砸。

哗啦~！哗啦啦~！

右厢一排玻璃都碎了。无数双渴望血肉的爪子伸了进来。

莫凛急道，“神源同学，快用风神咒！”

莫凛展开水晶翼，一个飞纵，冲破车顶，飞天空。

这下，轮到瑾年傻眼了。

我特么要是会飞早跑了！

莫凛哪知道此瑾年非彼瑾年，以为他肯定能跟自己，没想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

一个修女僵尸从车顶破洞里爬下来，正好砸到瑾年身，瑾年心里响起BGM——一首《凉凉》送给弱小无助的自己！

噗通！又砸下来一个僵尸！又砸下来一个……这下可要了瑾年的老命——好一似王八翻了身，再也起不来了。

瑾年死命抵住那张冰冷粘手的脸，不让对方的牙齿咬到自己，修女灰绿色的眼珠从指缝里挤压出来，顺着嘴角直流口水，噼里啪啦滴在瑾年的帅脸。

一阵恶臭。

“大姐！拜托下次变僵尸前刷下牙吧~额~要吐辽~”

那个僵尸忽然抬起头，脸皮被火烤得焦黑，发出烤肉的香气。

尼玛？

瑾年盯着自己的右手手心，发现手心里浮现出一朵鲜红欲滴的玫瑰花刺青。

金手指可能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瞬息之间，一团火花在掌心炸裂开，一条火蛇以右手为起点，急速吞噬了瑾年整条胳膊，接着，浑身都被烈火包围。

身压着的僵尸顿时灰飞烟灭。整个车厢陷入一片火海。

这是啥情况？

瑾年从车厢里走出来，穿着一身炫的铠甲，每一块鳞甲，每一寸合金钢板，都是那么地合身，就好像是量身为他打造的。

最绝的是这身铠甲居然被鲜红的火焰包裹，而瑾年压根感觉不到热。

（*这就是瑾年的父亲神源鲲遗传给他的“炼甲”，他掌心的玫瑰刺青是人工刺青“炎穴”——这也是凡人血统中唯一可遗传的人工刺青，只属于罗刹人的骄傲！）

“啊~”瑾年从肋下拔出一口烈焰长剑。

僵尸们见了火，跟耗子见猫似的，躲开八丈远。

瑾年意识到两件事：

一、他们怕火。

二、我不怕火。

眼睛一闭，一睁，瑾年已经获得红外线夜视功能，每个僵尸身都披着一层刺眼的绿光，胸腔里，一颗颗红热的心脏极其微弱地跳动着。

瑾年大喜，把目光移向一个半张脸的胖绅士。他脑门立刻弹出一个解释符：

初级丧尸。属性：不死、魔源力：50、攻击力：200、防御：100。

……

“爸爸~”脑海里传来妲己的声音。

“妲己升级到‘一尾’仅需1000魔源力哦。老爸，加油杀戮吧~”

“明白！”

此时的他，是作为妲己次生魔的瑾年，也是作为烈焰骑士的瑾年。

火剑刷拉一个斜劈，那个胖僵尸连着肩膀变成两截，剧烈燃烧化作一道青烟，全部被瑾年胸口的刺青吸收。

瑾年听见哗啦一声——就好像一枚金币落到钱袋子里一样。

“要不要这么爽！”

人类古老的杀戮欲重新注入在少年体内！

瑾年双手挥剑，大步流星冲进僵尸群，挥剑一通乱砍，鲜血溅在炼甲，被火烧得嘶嘶作响。

每砍倒一个，就听见一声哗啦~

到最后，魔源力就像滚滚金币砸在金山一样，源源不断地被瑾年的源力场吸收。

妲己开心道：

“爸爸真棒~妲己成功升级‘一尾’。要想达到‘二尾’需要五千魔源力哦~继续努力吧~”

“五千？有没有搞错？”

瑾年已经累得气不接下气：“可惜你爹实在砍不动了。”

这时，头顶传来雷声阵阵。

一阵狂暴的旋风呼啸而来，瑾年身的火苗呼地往一个方向歪倒。

瑾年抬头看去。

“我的娘！”

正好撞那头巨龙喷出一大团魔焰。

瑾年一个驴打滚，滚到墙根，那团火已经将整条巷子的僵尸尽数吞没。

巨龙扇着一对巨翼落在街边的洋楼，咆哮声足以吵醒全城人的美梦。

巨龙头顶的解释符引出如下文字：

火属巨龙。魔源力100万、攻击：12万、防御6万。

这群僵尸至少也有几百号吧，所有魔源力像江流入海似的，都流入那个龙骑士的源力场。

此时，瑾年的炼甲和红外线夜视渐渐消失。莫凛解除“风神咒”，缓缓落在瑾年身边。

莫凛哼道，“你这奶爸当的，不要命啦？”

瑾年问，“小凛，宠物商店有卖龙的吗？这一口下去得赚多少啊？我要是有一只龙那可就……”

“哼！你家沐沐不是龙学院的吗？干嘛不问她去？再说好像就你有魔源体似的。你等瞧着吧，我周末绝对能把大天狗召唤出来~”

又有几只巨龙盘桓落下，龙骑士们翻下龙背，见是饕餮侯世子和一品法师的千金，都弯腰鞠躬：

“骑士团救驾来迟，万望恕罪……”

莫凛挥挥手，“喂！你们看见我父亲大人了吗？”

胡同口传来莫西杰疲惫的声音：

“我在这里……可恶，让她涮了。咳咳~”

他的银刀断成两截，一条胳膊仍在滴答滴答淌血。

莫凛忙去为他疗伤。莫西杰看着一地烧焦的尸骸，唯有喟然长叹。

晚八点半。莫府。

烛光下，瑾年和莫家父女一起吃了晚餐。

女仆收拾刀叉的时候，瑾年发现她的眼睛居然是两颗纽扣，裙摆下没有脚，悬浮在半空。

“是人造次生魔~我的一点业余爱好。”莫西杰说。“我们去客厅聊。”

这间别墅就像是莫凛学校那座别墅的放大版，一样走北欧风和冷色调。

唯一不同的是壁炉里燃烧着幽绿色的火焰，把本就朴素的屋子衬托得好像灵堂一般。再加几道面无表情的纽扣眼女仆来回穿梭，更平添了许多鬼气。

莫凛道，“爸爸，被咬的人都会变成僵尸吗？”

莫西杰点点头。

“确切来讲，他们其实都是被僵尸王尸毒感染的次生魔。如果真如瑾年刚才所说……我想，这次的尸瘟的魔源体就是那颗伊丽莎白的飞头。刚刚我就是被她骗了，她的魔源力太强，我非但没能抓住她，反而被她破坏了源力场。咳咳~”

他扶着桌角咳嗽了一阵，（瑾年注意到他掩口的手帕都是鲜血）接着道：

“伊丽莎白同时吸收了僵尸王卢曼·达斯的尸气和九尾的妖力，确实相当棘手。”

“现在有多少人感染？”没人比瑾年更急，因为这个祸归根到底是他闯出来的。

“目前隔离了三百七十五人。被咬的人变成僵尸后又去咬其他人，尸毒像黑死病一样急速扩散……陛下已经下旨，明天早封城清街。可是只要伊丽莎白还在外面漂泊，永远都是个祸根。”

“要怎么消灭她呢？”莫凛问。

莫西杰一筹莫展。

“京城的魔法结界已经被她破坏，我现在不确定她是否还在明京，至于怎么消灭……还在想办法。”

瑾年想起在课堂读的论文。

“莫叔，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可以用尼古拉斯的头引她出来啊。”

莫西杰的眉头皱得更紧，顿时又舒展开，似乎那颗潦草的脑袋里已想到了对策。

“尼古拉斯的首级在学校对吧？”

“在小北手里……”

糟了！瑾年猛然想起今晚小北约了自己去图书馆来着。

抬头看看挂钟——已敲过九点半了。那小子不会真把我骟了吧？

“我明天过去一趟……瑾年，我看你和小凛今晚还是先回学校吧。明天这里就封城了。你们是学生，不能耽误学业。你们的车夫我几经派人接来了。”

莫西杰把杯中红酒一饮而尽，长身站起。

瑾年求之不得。

临走，莫西杰神秘兮兮地把瑾年堵在走廊里：

“瑾年，九尾乃是妖中至尊，极难驾驭……”他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瑾年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眀京城的百姓，是他把丧尸瘟疫带给了大家，低头道：

“莫叔对不起，我不该把尸气传给伊丽莎白的。”

莫西杰微笑道：

“你那是无奈之举，不存在对不起谁。

“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现在已经做了魔源体的召主，就要尽到一个召主应尽的责任。你以后不论穿越到任何时代，选择到任何职业，都要牢记我们神隐大学的校训。”

他眼神变得迷离，望着在院子里帮吉姆伯伯套车的莫凛：

“另外……我家小凛，就拜托你照顾了。咳咳~不早了，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