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瑾年仗着胆子问。脚步声在浴室门外停下。

“少爷，是我。”

门外传来吉姆伯伯沙哑的声音。

“有事？……”瑾年长出一口气，围条浴巾去开门。

“等一下。”

妲己抢到瑾年面前，拉门栓。

“你不是出去了吗？”

“是的，沐沐姑娘让我来帮她拿钱包的，少爷您出来帮我找一下吧？”

女性的直觉告诉妲己，他绝不是吉姆。

这时，锁眼里钻进来一股鲜红的雾气。

“是尸毒！”妲己尖叫道，“用湿毛巾捂住嘴！”

瑾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忙把毛巾在浴缸里弄湿，捂住口鼻，手扶着墙不让自己晕倒。

门外那人纵声长笑：

“挺聪明的嘛，九尾大人。”

浴室的四面墙壁连同屋顶，都在一连串骇人的狂笑声中消散了。

“僵尸王。”

瑾年感觉得到妲己手的温度在急速降低。

耳边响起呼呼风声。

和次一样，他们又跌入了僵尸王那极度严寒的心像结界。

大雪，狂风，以及一望无际的极地雪原，似乎大地变成了另一个天空，可就是这样一个童话般的世界，却被死亡与恐怖支配着。

吉姆伯伯站在那里，一道漆黑如铁的身影，眼睛里射出的光芒是蓝色的。

他盯了一眼瑾年在寒风中发抖的胸口：

“恢复得不错嘛少爷，已经六尾了。”

“你到底是谁？啊Q~”

瑾年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想要钻回浴缸里，却发现那池热水已经冻了个结结实实。

妲己伸手在空气中取出一条白狐皮大氅，递给瑾年，瑾年赶紧裹，呼出来的热气立刻在睫毛冻成了冰。

妲己转头对吉姆道：

“一开始就是你吧？”

“不错。”吉姆伯伯咧嘴一笑。

瑾年裹着狐大氅地坐在浴缸边，问道：

“什么一开始？”

吉姆伯伯不说话，一把扯碎身的衣服。

他巧克力般黝黑的胸膛，盘踞着一条“白龙骷髅”纹身，那条骷髅龙白得几乎透明，就好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浮雕。

“你才是僵尸王的真正宿主！”妲己惊道。

对方露出一个瘆人的微笑，作为回答。

一瞬间，妲己心中所有疑问都解开了。我怎么这么蠢，没想到是他？

那天小北被僵尸王附体时她就一直在疑惑，小北的刺青属于“武神”职阶，而僵尸王却是“尸仙”职阶的恶魔，无论如何小北也不可能被僵尸王附身啊。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看似老实巴交的吉姆伯伯捣的鬼。

“不对！”妲己发现一个致命漏洞，“我检测到我的心跳声在云州，怎么你……”

“你惊讶的表情真是招人喜欢呢，小宝贝，怪不得卢曼那种蠢货会迷你。你的心脏确实在卢曼手里，他也确实在云州。”

吉姆伯伯往下一坐，虚空里变出一把玄冰王座，他坐了去。

“你……你不是僵尸王？”

“我是尸魔。”

“什么？”

僵尸界共分八个等级，尸魔乃是最高级的“僵尸至尊”。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你了吧。”尸魔凝视着妲己的眼睛。

妲己当然知道，因为世界只有她，才能战胜尸魔……但，那必须得等到修炼成熟，现在，她在僵神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哺乳期的小狐妖。对方只须轻轻一弹手指，自己就会灰飞烟灭。

就像鬣狗总爱杀死狮子的幼崽，这是属于掠食者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不过狮子和猎狗竞争的是肉，他们竞争的则是魔源力罢了。

尸魔继续说，“你们叫卢曼僵尸王对吗？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可笑的笑话了，哦不对，我已经好多年没听过笑话了。

“我本来是让他杀了你的，谁知道他那么蠢，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坚强……共享心脏？世界还有人会做这种手术是吗？不过，请允许我先道声歉，以后恐怕没人会做了。”

他把一颗人头抛到瑾年脚边，正是校医院里那个婆婆妈妈的河童医生，翻着一对绿色的大眼睛，漫天雪花倒影在那早已黯淡的瞳仁里。

“可恶！”瑾年愤然道：“你是什么时候占据吉姆身体的？”

那恶棍摇头苦笑：

“当时你也在场啊，亲爱的少爷。”

“游泳池！？”

对方摇头：“是我第一次被杀那次，那晚你们互相亲嘴来着，想起来了么？”

瑾年和妲己对望一眼。都觉得心里发毛，我们居然和他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真正的敌人一直在我们眼皮底下！

“我能重新来到世，还真要感谢你家这位车夫呢，具体来说，是感谢他的贪婪。我，还有卢曼，我们两个都是响应他身这条“骷髅龙”刺青而来的——他的九条命快用完了，为了渡劫，他本想召唤出永生不死的尸仙续命，没想到却招来了我俩。哈哈。

“我附身到吉姆身，卢曼则选择了小北，可是卢曼实在太弱了，一出场就被九尾大人您封印了。

“卢曼是我弟弟，我为了救他只有杀了你，九尾大人。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少爷，你居然能舍弃召主的身份，甘做一个次生魔，把你的心分享给她。杀你之前，我想我有必要表达一下我对你的尊敬，少爷。”

他站起来，手捂着胸口，很绅士地鞠了一躬：

“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足够你做个明白鬼了。现在，领死吧！”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瑾年说。

“嗯哼？”

“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会掉进无底之海？”

尸魔点点头：“一个好的谎言总是掺杂着三分真相，我要是一开始就很强，怎能骗过你，而得到这个机会杀你呢？”

瑾年默然。

周围纷飞的大雪化作一条冰雪巨龙，钻到尸魔手中，凝结成一根寒光闪闪的蓝冰长矛。

“我劝你最好不要反抗，死亡，其实是一件愉快的事，很可能是全天下最愉快的事。过来吧，年轻人，露出你可爱的胸膛，让这把冰矛品尝一下你心中的热血……”

“既然死亡那么好，你TM咋不去死啊！”瑾年厉声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曾经尝试了一万次死法——包括无底之海那次——可惜，如你所见，都失败了。你们都觉得死亡是世界最可怕的事，可是，对我，那只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

尸魔忽然住了口。

他看见妲己拔出一柄激光剑，轻轻旋转了一下剑柄，一道绿光冲射而出！

“有我在！你休想碰瑾年一根毫毛！”

“是吗？”

尸魔话未出口，冰矛已经刺了出去，卷起身后万道雪龙，呼啸着向妲己扑来。

天地间迸发出“铮！”的一声巨响。

两件神器相交的地方碰发出一个碟形光环，就像原子弹爆炸，冲击波瞬间向四周辐砍过去！瑾年腰间被一股巨大的冲力击中，向后倒退几步，一个屁墩摔在地。

那阵硝烟散去，尸魔把长矛噗嗤插在地。

雪地炸开了一个1000米方圆的天坑，瑾年连滚带爬地跑到坑边，只见一只伤痕累累的白狐，趴在天坑深处，嘴巴微张，唇边流下一大滩血。

她就是……妲己吗？……

瑾年眼角沁出两汪泪水，可是他并没有让它流下来。

“这就是反抗本尊的下场，现在，轮到到你了，我亲爱的神源少爷！”

尸魔冰冷说道，那双冒着蓝火眼睛凶悍地望向瑾年。

“你这畜生！”

这一刻，瑾年忘了一切恐惧，赤脚踏着茫茫雪海，就像踩在碎玻璃，传来钻心的疼，但是他不在乎，两滴晶莹的泪珠飞在脑后。

右臂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手心的炎穴喷一团烈火。

瑾年在奔跑的过程中换“炼甲”。他拔出一把火焰长剑，拼命向对方劈下。

“去死！！！”

剑锋离对方的头顶只差0.01公分。

“32倍速率！”尸魔的雪白长发被剑风掠起，他嘴唇微动。如同鬼魅般没了踪影。

接着，瑾年咽喉一紧，被尸魔掐住咽喉悬空提起。

火仍在燃烧，对方的手却依旧冰冷，就像五把锋利的手术刀，插进瑾年的脖子，一点点收缩。

“放手~咳咳~咳咳~”

炼甲消失了。

“真美啊，帅哥。”尸魔盯着瑾年翻的白眼和肿胀发黑的嘴唇。

“他们说人死的时候是一生当中最丑的，因为一个人死了，就会卸下生前的一切伪装，露出他的本来面目。可我却认为人死的时候是最美的，尤其是在绝望中一点点死去的人。”

他用另一只手解开瑾年身的那件狐皮大氅，让他全身下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死亡的寒流之下，手指加了力道。

瑾年的腿渐渐不蹬了。

尸魔像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贪婪地欣赏瑾年那张慢慢失去生命的脸，聚精会神地聆听他的心跳，等着它停下。

一声长啸在身边惊起，尸魔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妲己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深坑，咬住尸魔的胳膊。

“诶呀！”

尸魔惨叫一声，少条胳膊的身体闪开一边，伤口处狂喷出大量蓝色血浆。

巨狐将那条胳膊甩开，拦在瑾年和尸魔中间，一身的伤口将那身白色的皮毛都染红了。瑾年仰面躺倒，不知死活。

“呦吼~忠心护主啊？真是条好狗！不过好狗往往不长命哦~”尸魔单手提起长矛，那份镇定，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标枪运动员。

他嘲讽地凝视着他的目标。他知道，九尾现在的体力根本躲不开自己这一击。

长矛抛出的一刹那。

楼下的门开了。传来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姐姐~快点来！我闻到有僵尸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