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隶起义的火焰持续了一周多的时间。到二月份的时候,已被彻底扑灭。
但是这场暴动给云州的经济、政治带来了巨大伤害。
神源鲲70%的老部下都在这场战斗中死去。
云州虽然号称有50万白甲军,其实40万都是半农半兵的老卒,多年不摸枪,武功弱的一匹。零散地分布在云州各地。
整个云州境内,只有10万白甲骑士是真正能打的。
这10万人有一半驻守云州城,是瑾年的亲兵;
另一半则都是南境守护者神源鲸的人。
经过云州保卫战,瑾年的5万亲兵只剩不到1万。
而神源鲸只损失了十几个人。兵力变成瑾年的五倍。
北方人崇尚武力,一夜之间,默默无闻的神源鲸成了云州最有话语权的大名。
他的名望渐渐赶超瑾年。
瑾年已经觉察出这种变化,“他肯定会夺我的权。”他暗想。瑾年已经掌权一段时间,可以灵敏的感觉到神源鲸的野心。
品尝过权力滋味的人就好像尝过人肉的狮子,任何珍馐美味都不能取代那种快感。
瑾年发誓捍卫自己的权力。
而权力的保障,是力量,瑾年目前最缺的就是这样东西。他的势力实在太单薄了。
这天午,瑾年召集各位大名开会,其中一多半都是新的面孔,他们无疑都是神源鲸的亲信。
神源鲸脸总保持着微笑,哪怕眼睛迷成一道缝,仍露出不少杀气,让人不寒而栗。他说话的声音虽然温柔,但是却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硬气。
神源鲸此时坐在瑾年左手第一张椅子,他儿子神源敏坐在他身边。
在讨论了几个常规问题之后,瑾年抛出正题:
“我们应该征兵了。”
瑾年想通过这种方式扩充自己的势力。他盯着叔叔的脸,留意他的变化。
神源鲸肉嘟嘟的脸蛋微微耸动,道:
“世子殿下,征兵是需要花钱的,我们目前的财力都花费在基础建设,已经不能……”
“不要跟我说这些。大不了所有基础建设通通停止,把所有钱都用来征兵,不然下次燕州进犯的时候谁去前线打仗?”
“好吧,就算要征兵,去哪里征?云州先后经历了尸瘟、奴隶起义两场浩劫,已经十室九空,奴隶们大多数逃亡塞外,百姓都逃到燕州、凉州等地。我们没地方征兵啊。”
“可以雇佣其他州的军队。我们有龙琥珀矿坑,钱不是问题。”
神源敏道,“小年你是不是傻?我们云州名义是大炎的领土,实际早就自治了,我们神源家族垄断了全国7成的源力石矿坑,其他十二个州都恨不得我们早点灭亡,谁乐意给咱军队啊?”
“可是咱们如果没有军队作保障,你以为其他人还会任由我们云州大大咧咧的搞自治吗?他们难道不会进犯我们吗?落后就要挨打,再不征兵,列强的军舰就要开进娜迦港了!我意已决,就算去国外,也要征集一支强大的军队回来。”
神源敏冷笑道,“呵呵~你以为你是谁?谁会听你的吗?”
“我是云州牧,饕餮侯的法定继承人。”
“法定?那部法律规定的?”
瑾年正色道:
“饕餮侯位从来都是世袭的,秉承嫡长子继承制。现在我爸死了,我当然就是饕餮侯。敏哥儿,咱们虽是亲戚,可你竟敢当着我的面说这种没没下话,莫非想要谋反吗?按照云州自治法,谋反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神源鲸微笑着做起了和事老:
“是是是,瑾年贤侄说的是,都怪我家教不严,让大家见笑了。饕餮侯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回头对大家道,“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了,我们明天就走,免得让别人起疑心,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他嘴说家教不严,实际一点也没有责怪儿子的意思。反而当了搅屎棍,更加激化了矛盾,让人觉得瑾年没肚量、卸磨杀驴。
在座一大半都是神源鲸的亲信。都推开椅子,跪倒在地,纷纷道:
“没有鲸大人,云州早就亡了,现在正是云州多事之秋,大人为大局着想,万万不能走啊。”
“千万不能让鲸大人走啊,他可是你亲叔叔啊。”
“有鲸大人坐镇云州城,狼蛮和燕州断然不敢进犯我疆,何必劳民伤财的征兵呢?”
更有一个不要命的人说,“要我说,干脆让鲸大人当饕餮侯得了。”
瑾年愤然从座位弹起,拔出蓝武士的佩剑,大步走向那个没长眼的。那人来不及尖叫,被瑾年一剑砍死,鲜血溅了众人一身。刚刚还吵闹的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瑾年“夺”地把宝剑钉在地,大声道:
“你们都瞎了眼吗?要不是我们把风豹卿、吕布的亡灵大军拖在结界里那么长时间,就算神源鲸来了,你们还不是一样要被杀!
“要不是羡儿带着我的5亲兵誓死守护云州城,用4万具尸体添平护城河,你以为他能战胜百万奴隶大军?
“这场仗的胜利是我们用鲜血换来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居心不良的窃国者!现在,还有人质疑我的继承权吗?”
半晌,神源敏道:
“可、可是这场仗终归是因为我们才打胜的,如果没有我们帮忙,云州早就失陷了!”
“你们死了多少人?”瑾年问。
神源敏低下头。
“十九个,对吗?”瑾年替他回答,“可是你知道我们死了多少人吗?别人不说,连我自己都差点被华雄杀死!我为云州城流过血,我理应继承饕餮侯位!”
神源鲸闪着一对眯眯眼,瞟了人群中的白武士一眼。
白武士站起身,跪在瑾年面前,道:
“世子殿下……”
“叫我饕餮侯!”
白武士摇摇头,仍称瑾年为世子殿下:
“虽然饕餮侯惯例都是嫡长子继承,但必须在先王在世时立下传位文书,并由顾命大臣——也就是我们红、蓝、黑、白四武士——联名确认,摁下手印。
“之后再把代表云州权柄的“饕餮樱花”刺青亲手刺到继承人身。这样世子才能继承饕餮侯位。”
一个人如果在你危难之时干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那他一定是你的敌人。
瑾年断定白武士现在已经投靠神源鲸,成了敌人的走狗。
瑾年冷声道,“这些话,我刚刚代理云州牧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说?难道那时你就做了叔叔的内鬼了吗?”
白武士眉头一皱,道:
“世子殿下冤枉属下了,我效忠神源家族已经三代了……”
“别说这些废话!我叔叔也是神源家族的人吗!你到底效忠谁?”
“属下只是按规矩办事。老爷死前,确实没有留下传位文书,也没有给世子殿下你刺青。”
瑾年道,“我来云州的时候神源鲲已经变成僵尸,已经没有办法给我刺青了……再说了,你要是真的为我着想,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呢?”
“世子殿下,这你可冤枉他了。”红武士站出来说话,“老白!传位文书这种事咱们云州早在几百年前就不搞了,你现在又提起干什么?”
“可是刺青是必须要有的。”黑武士打断道。
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更加激化了矛盾。
瑾年恨得咬牙切齿。日你先人的!又多了两个叛徒。
“如果继承人没有刺青会怎么样?历史有这种先例吗?”瑾年问。
白武士道:“如果没有刺青,家族里的男性成员就要参加“罗刹比武”,光明神会做出公平的审判,胜出者将会成为下一任饕餮侯。当然,如果没人参加比武的话,继承权仍归世子殿下……”
白武士话未说完,大厅里立刻炸开了锅:
“比武!”“比武!”“比武!”……所有人异口同声大叫道。声音回响在高大空旷的雕花穹顶。
但是瑾年知道,自己真正的对手,其实只有一人。
瑾年抬眼望向叔叔神源鲸,他那双迷成一条缝的眼睛已然睁开,浑浊的灰眼睛回望瑾年——就像炎浆忽然爆起的一个泡。
瑾年曾经在尸魔、萧魔天、风豹卿这些人眼里见过这种表情。现在,这表情属于另一张面孔。
“我们好像要打一架咯?叔叔。”瑾年笑说道。
“你忍心欺负一个老年人吗?”
“在我眼里只有输赢。”
“这样的话,输赢似乎已经明了了。我年老体弱,当然打不过你。年儿,你好好做你的饕餮侯吧,叔叔明天就走。以后你如果遇到危险,叔叔还是会第一时间前来保护你的。我们毕竟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啊。”
瑾年有点蒙,这老家伙出的是什么牌?
门外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你不敢和他打,还有我们呢!神源家的男人多着哩!”
瑾年猛地反应过来:
我的敌人,远远不止一个人,而是所有神源家族的男性。
不,不仅仅是我,大家的敌人都是其他所有人。因为饕餮侯位只有一个。
此时此刻,瑾年响起萧戎戎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们都是一类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就算踩着别人的尸体也毫无愧疚的那类人。
他眼前同时浮现出两幅画面。
一幅:
自己站在高高的尸骨堆,接受饕餮侯的冠冕。
而另一幅:
自己变成尸骨堆中的一具无名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