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怎么赔吧,这么好的料子!”豆娘说罢,却也是难过的要哭了。
迎春看看这边苦苦哀求的爷孙俩,又看看那边一脸心疼,却丽色不减的豆娘,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
“其实也不是不可补救,”迎春边思索,边对豆娘道:“这块料子,确实是艳丽无双,但太过艳丽了,反而让人眼花缭乱,在下觉得,不如在对侧同样的地方,也开一道这么长的口子,仔细锁好了边,然后里面衬上上好的白绢,这样白玫相间,反而更醒目大方——”迎春边说,便拿手比划。
她是受过专门训练的,现代的审美及剪裁超越古时许多,她这样略一讲解,豆娘倒像是听懂了三分。
“即便能这般补救,可是也晚了,明日就是芍栏会,哪里来得及。”豆娘依旧郁郁不乐的道。
“芍栏会,那是什么?”迎春好奇道。
喜安便在身后小声解释道:“就跟那元宵时节的盒子会一般。”
“盒子会,那又是啥?”迎春还是没听明白。
“应该,就是她们青楼里的姐姐们聚集在一起游玩罢,当然还有非常多的客人。”喜安费力的跟迎春解释道。
“噢,我知道了。”迎春做恍然状,其实她并不是很清楚。
“那这芍栏会什么时候开始?”迎春问道。
“明日申时便开始迎宾客了。”豆娘回答道,同时带着好奇的眼光望着迎春,似乎觉得怎么可能有人既不知道芍栏会,也不知道盒子会。
“申时,申时,噢,我知道了。”迎春内心计算了好一会,方切换出是大约下午两三点的样子。
ji院早上是不迎客的,然后一群富家子弟大中午的吃饱喝足,便开始去那些风yue场所,名曰赏花,实则赏人罢了。
“如果赶紧的话,时间还是来得及的,姐姐若是放心在下,就这会跟我进去量身子,然后这裙子我带回去修改,明日午时之前,你来这里取,保证不耽误姐姐的事。”迎春正色道。
“奶奶——”喜安在迎春身后扯着迎春的袖子小声的道。
这个奶奶,做事怎能这般随意,她身为贾府千金,又嫁给了兵部侍郎,这种身份,就算饿死,也不能跟青楼的女子有瓜葛啊。
迎春晓得她的意思,回头悄悄对喜安眨眼一笑。
豆娘这厢细细的打量了迎春片刻,便点头道:“好罢,我随你进去。”
豆娘身边的那位大汉见状,急忙上前道:“豆娘姐姐,这可使不得,万一这位小哥将咱们的东西拿走了不还那该如何是好。”
豆娘却是微微一笑道:“这个我自有计较,你在这里等我罢。”
说罢,便转身往回走。
迎春这时才注意到,这家仙味楼隔壁,是一家成衣局,上面悬着一块老旧的牌匾,写着‘二月春’三字,估计是从‘二月春风似剪刀’一句中脱化而来。
这家店铺推门进去,便闻到一股衣料的味道,里面光线昏暗,但见里面柜台上,摆着成匹成匹的各色料子,几个大衣橱里,悬着数套男女各式服装。店铺里面家什都比较陈旧,看样子这家店这些年有些经营不善。
那位老者的孙女引着迎春跟豆娘,走进里屋一间暗室,然后拿出尺子,准备替豆娘量身。
迎春见状,便道:“姑娘且放下,这个需我自己来。”
现代服饰,剪裁较古时的宽衣大袖讲究多了,这肩、臂、腰、臀、胯、甚至脚踝的尺寸,都有讲究,迎春是学这个出身,受过专业训练,因此习惯自己亲自上手。
“这——公子不太方便吧。”那老者的孙女的有些犹豫的道。
“额——”迎春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是男装打扮,一时间,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不想这时豆娘却是笑了起来。
“你放心吧,这位是小娘子呢。”豆娘笑着道。
迎春闻言,登时大惊失色,手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紧张道:“这位姐姐是如何看出来的,莫非在下有哪里不对么?”
“我天天跟那些个臭男人打交道,”豆娘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接着道:“就算是再爱干净的男子,身上总有一股子味道,你方才一靠近我,我就知道你是个姑娘了,这世上哪有味道这么好闻的男人呢。”
迎春脸不禁微微一红,同时心中深刻反思,下一次出去,要想着如何掩饰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原来,原来这位公子是个姐姐啊。”那位老者的孙女又惊又喜。
倘若这位姐姐真能将那件衣裳补救,那就好了,唉。
迎春拿了尺子,开始仔细的替豆娘量着身子,这时豆娘便开口问道:“姑娘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迎春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姐姐此话怎讲。”
“姑娘这身尊贵气派,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如果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断没有这等手艺,也不会轻易出来替他人做衣,所以,只能是宫里的绣娘,想亲自出来选购衣料的。”豆娘嘴角含着一丝自信的浅笑。
“姐姐这点倒是猜错了。”迎春笑着边量着豆娘的身子边将数据用划粉写在一块废了的边角料上。
豆娘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竟猜的不对,不禁睁大了眼睛望着迎春。
“怎么样,姐姐还放心把料子给我带走么?”迎春量完,便站起身子,笑着对豆娘说道。
豆娘想了想,同样笑着道:“姑娘一看便不是一般小家小户出来的,我有何不放心的,我明日中午到此处取,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若果不方便,便是算了。”
迎春见这位青楼女子,虽然初见时有些跋扈冷傲,但同时又有些豪爽干脆,更兼生得这般秀美丽,心中已是隐生好感,但终究是不敢告诉她自己叫贾迎春的,略一踌躇,便笑着道:“在下姓李,名涵。”
“李涵?好,那么李姑娘,咱们便先告辞了,明日再见罢。”豆娘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二月春。
豆娘离去后,迎春整理了一下数据,便要带着那幅被剪坏了的裙子离去,这时那位老者便带着他的孙女儿再三道谢。
“李姑娘真是救了小老儿跟俺这小孙女啊。”老者感激不尽的道。他方才被他孙女告知这位小公子竟然是个女子,也是诧异不已。
“老夫姓张名全,我家这店有上百年历史了,当初也是替宫里娘娘们做活的,只是到了我这里,空有手艺,却是跟不上现在的新款式,家里又没有个年轻得力的帮手——我那可怜的闺女走得早——只留下这么个孩子,唉——小柳,快谢谢这位姐姐。”张全边说着,眼眶又是红了。
那位叫小柳的少女便又是上前躬谢迎春,迎春急忙摆手道:“不忙谢不忙谢,我也不知道我改出的裙子明日能否让豆娘满意呢,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今晚想法子赶出来,明日中午你们这里等我。”
这时小柳已经拿油纸将那幅裙子并一大块上好的白绢一起包好,递于了迎春,迎春接过包裹,便告别了张氏祖孙,与喜安回到了孙府。
此刻已经是天色暗晚,李妈妈跟李徕俱站在园子门口焦急的张望,见迎春主仆二人终于拖拽而来,这心才俱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