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消说,我先前是怕李先生累着,早知如此,我今日就多带几个姐妹过来了。”
豆娘略带几分伤感的看着迎春。
这位李姑娘的相公,是个什么愚蠢人物,娶到这样秀外慧中的娘子,不视若珍宝,竟还动辄打骂,实在无法想象。
“你看我絮絮叨叨了这一会子,差点把正事都耽误了,还请姐姐们把要改的衣裳拿来我看一下。然后我再帮姐姐们量一下身子。”迎春一投入到衣裳的设计,人便精神了起来。
“蕊芳姑娘,你皮肤白皙,配这绿色底的料子自然是合适的,现在天气炎热,我觉得你们这时还穿那百褶凌波裙,着实不舒服,袖子也太长,你看,我替你将袖子截短,袖口开大,裙摆也缩短,去掉一部分皱褶,穿的时候,手腕上配上绿色的翡翠镯子,脚上配缎袜,袜子上用绿色丝线绣一圈花纹,唔,姐姐的脖子生得很长很好看,这样领子也可以低一点,然后配上祖母绿的项圈,一定要项圈,不要坠子,唔,这个样子——”迎春一边说,一边拿划粉在手边的边角料上画下底稿,面上的神色专业又认真。
唔,这些青楼名妓穿戴都是最好的,首饰也繁多,但她们似乎不知道,首饰是用来搭配衣裳的,突出某个部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堆砌在一起显示富贵的。
蕊芳等人几曾见过这般专业逼真的速写手稿,一时目瞪口呆。
迎春这边打完蕊芳的底稿,又将嫣嫣带来衣裳展开,她一看是一条深绛色的凤尾裙,就眉头皱了起来。
“嫣嫣姑娘身材娇小,这种颜色的衣裳不合适,而且这种款式的裳子要个子高大的女子才能完全展开,嫣嫣姑娘还是将这裳子拿回去,束之高阁,明日再另带一条来我看看,记得颜色要浅。”
一件衣裳,如果不能扬长避短,将自己最闪耀的地方展示出来,就算料子再华贵,那又有何意义。
“李先生有这等手艺,哪里还愁在京城没有饭吃,李先生明日还来此处么?”嫣嫣问道。
“来,明日巳时,我就在此。”
“那我明日另带一件衫子来。”嫣嫣说道。
“那敢问李先生,我这件裳子改好要多久时间呢?”说话的是蕊芳。
“嗯,大概三天。”
“不能快一些么?”
“那——便两天罢。”迎春望着蕊芳,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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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离了二月春,拿着图样子与衣裳,一回到孙府,便累得蜷缩在圈椅里,一动也不想动。
头还在隐隐作痛,身上感觉一阵冷一阵热。
“奶奶是累了罢,我给奶奶准备热水,奶奶沐浴完再吃晚餐罢。”棋局带这些担忧的神色问道。
迎春哼了一声,依旧缩在椅子里。
待到勉强沐浴更衣完,竟是一点东西也不想吃。
“奶奶脸色有点红,别不是发烧了罢。”喜安亦感到一些不安。
“没事,或许是累的,今晚早点休息就好。”迎春说完,眼睛却是看了一眼桌子上今日拿回来的那件要改的衣裳,不禁叹了一口气。
不管在哪个世界,生存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到了夜晚,迎春的屋内,烛火通明,迎春勉强支撑着,安排着喜安棋局二人如何裁开,如何挑边,如何锁边,古代没有缝纫机,全靠双手一针一线去做,工作量之大,想而可知。
迎春这般忙碌了两个时辰,实在支撑不住,人便昏昏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日清晨,人精神似乎好一点,但身上却依然热得很,强行挣扎着起来要去二月春。
喜安十分的不答应,对迎春说道:“奶奶这样子,如何出得了门,莫若我替奶奶跑一趟,将那衣裳拿回来让奶奶过目。”
迎春强笑着道:“我们刚做这行,媚春楼的姐姐们是最大的客户,无论如何,不可让她们觉得我有娇气怠慢之意,所以我今日是一定要去的。”
喜安无奈,只好替迎春换了装束,忐忑不安的伴着迎春出了门。
迎春到了二月春,待不多久,嫣嫣便由龟仆陪伴着也来了这里。
这次嫣嫣却是直接带了一匹月白色的料子过来。
“我还想央烦姑娘直接用这匹料子给我做一件衣裳,还需要什么料子,你就尽这二月春有的挑。”嫣嫣笑着道。
迎春亦勉力的笑着道:“姐姐这般信任我,我自然是要给妹妹做一件漂亮的裳子,唔,给我两日功夫,待我改好了蕊芳姐姐的裳子后,便给姐姐画衣样子,姐姐如果看了满意,我就让张全小柳儿按样子缝制如何?”
蕊芳于张全自然是点头应许的,迎春便这般与张全商定,日后有人上门做衣裳,她来设计出衣样子,裁剪的事情便主要交于张全,她负责后期的加工,然后利润对半分。
就这般迎春在二月春又耗了半日,出门的时候脚下一软,竟磕到在了门槛上。
“不碍事,不碍事,我走路莽撞,经常摔跤。”迎春吃力的站起来,支撑着说道。
她那时若不是走路莽莽撞撞,也不会撞到书架,也不会被那本红楼梦砸到头,来到这里了。
“我看先生今日脸色十分难看,别不是生病了罢,这初夏时节,暑邪最重,先生回去后,一定要请个郎中看一下。”张全担忧的看着迎春。
迎春点点头,便在喜安的搀扶下,勉强往回走。
二月春离孙府并不远,但这两里路今日竟像是走不完一样,好容易回到了家,迎春便是再支撑不住,往床上一躺,再不愿起来。
“你让吴妈给奶奶熬点细粥,放点盐跟葱花就可以了,我让刘妈去请个郎中。”喜安见迎春这个样子,心中焦急,话一说罢,就急忙去找刘妈。
到了下午,迎春依然在昏睡中,迷迷糊糊感觉屋里来了一个人,替她把了一回脉,然后交代了几句,便离去了。
过一会,棋局进来,将迎春扶了起来。
“奶奶,喝了药再接着睡吧。”喜安端着一碗药过来。
迎春睁开眼睛,皱起眉头看了看那碗黑黑的汤药,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太苦了。”迎春勉强将药喝了下去,胃里便开始翻滚,喜安急忙拿来温水让迎春漱了口,又喂她喝了几口热粥,这才安排迎春再次躺下。
“现在什么时候了?”迎春看了看窗外,发现日头已西斜。
“酉时刚过。”
“不行,扶我起来。”迎春挣扎着又要下床。
“奶奶,您这是何苦呢,咱们再不济,也不短这一时啊。”喜安边说,边拦着不让迎春起来。
“你不晓得,做生意,最重要是守信,这开局就拖延了,名声不好竖立,张全小柳儿看在眼里,也会跟着学,这样下去,就麻烦了。”迎春说罢,便强行站了起来。
她一下地,便感觉一阵晕厥,手扶着床旁的架子,过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喜安棋局晓得迎春最近性子硬得很,无法规劝,只得替她将昨日缝制了一半的衣裳拿来,迎春继续边比划边教棋局喜安如何裁剪,自己亦一针针的纳着边,就这样,折腾到了半夜,整个裳子改完,这才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