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土遁

“哎，终究是来晚了，魂魄已经被啃得七零八落，不成形状，趁早收尸埋了吧——”青珊小声在白芷若耳后叹息。

白芷若气息紊乱，巨大的悲痛铺天盖地袭来，轻抚徐若光的脖颈，发现早已没有了脉搏。她抓着地上的杂草，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自责低吼着：“不可能，哥哥早上还好好的，答应为我找药。我们在月下起誓，今生要永远在一起，谁都不能抛下谁——”

一时间狂风大作，煞气充斥天地间，天色瞬间暗了下来。脚下剧烈摇动起来，在地下更深的地方，不断传出凄厉刺耳的嘶吼，阵阵腥风闻之令人欲呕。白芷若抑制不住颤抖的身体，头痛欲裂，趴在尸体上动弹不得，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青珊见局势快要控制不住，手指往白芷若的眉心一点，暂且护住她的神识，用意念传声：“也许还有办法，赶快凝神，调节呼吸，你死了谁来救他？如果你再释放出人类的气息，到时百鬼察觉到目标，纷纷出动，咱们被困在这里，大罗阎王来都救不了——”

白芷若回过神来，掐了一把大腿，镇定心神，运行体内的真气，隐藏起自己已经有些显露的身体。须臾间，怒吼声渐渐消散，乌云散去，天空明媚，一切恢复了平静。她长舒一口气，浑身失去力气，跪倒在地上。

青珊拍拍胸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你这小娃要害死人啊！再慢一下，咱们要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从现在开始，所有事情必须听老身的，决不允许你擅自行动——”

白芷若有些羡慕地看着她丰满、雪白的胸脯，咽了几下口水，收起了悲痛，坚定道：“好，只要能救回哥哥的办法，都听你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要去闯——”

“既然灵魂破碎，咱们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住在这地下的妖怪，熟悉地狱裂缝里的情况，才能寻找、集齐破碎的灵识。”青珊扶额沉吟，拿出了一个贴身的袋子，将剩下的魂魄小心装进去收好，递给白芷若。

“什么妖怪？”

“你想一想，常年住在地下、挖土的是什么动物？”

“鼹鼠？”

“不错，它肯定知道其他的魂魄在哪里”青珊绕着徐若光的尸身走了一圈，默念咒语，画了个结界。

“尸体已被老身下了咒，暂时不会有危险，咱们走吧——”说着捻起地上的一把土，念了几句土遁口诀。两人借土而遁，跳入一条地缝，直接消失不见了。

两人花了好长时间沿着弯曲、狭窄的地下通道绕行，地形十分复杂，有很多四通八达的岔路口。即使青珊施法循着气味，通常又会绕回原点，费了好一番周折。见到鼹鼠妖肥胖懵逼的脸时，白芷若欣喜若狂，恨不得上前使劲掐一下。

第二十一节条件？

毛色油亮的鼹鼠妖见陌生人到访，睁开细小、几乎看不到的眼睛。脚掌向外翻，嘴尖不停嗅着气味，尖利的声音缓慢传出：“不知二位光临寒舍有何见教？”

青珊站立行了个礼：“叨扰地仙——我二人寻至此处，实在有一件难事，想请仙家帮忙——”

“哦？想必阁下知道这地下是什么地方吧？寻常妖怪唯恐避之不及，你二人反倒下来求助，愿闻其详——”鼹鼠妖斜靠在一旁，后爪翘起，想要搭在另一只上面，怎奈后腿太过短小，只好尴尬地收回了爪子。

“这位姑娘的哥哥路过坠仙桥，不慎掉落山谷，魂魄被恶鬼啃噬四散。因我二人有些机缘，成为朋友，故来求助、寻回失落的魂魄——”青珊示意白芷若打开袋子。

鼹鼠妖抬头嗅了嗅气味，拿出一根干草放入口中，沾了口水，在空中画出一个人形图案，仔细辨认起来。

“右手手臂、眼睛、心脏处少了灵识——这几处比较重要，如若恢复不了，即使救活，必然不能正常思考、行走。不对，这是人，不是妖——”

白芷若绷紧神经，怕鼹鼠妖不肯帮忙，跪下恳求道：大仙，我们对您有所隐瞒，实属逼不得已，但不用此法，凡人根本来不了这里。只要您肯帮忙，无论您有什么条件，只要开口，我一定尽我所能满足您！”

鼹鼠妖连忙摆摆爪子：“嘿嘿——无论是人、是妖，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下，与我而言，又有何分别——这件事难就难在凡人身上，人类魂魄没有灵气保护，极易破碎，风险大，又有命数掌管历史轮回，秩序轻易打破不得。退一万步，即使你们付出代价，千辛万苦修补完好，也可能跟原来不一样，会产生意想之外的连环影响。姑娘，你可想好了？”

白芷若起身，没有犹豫：“如果说哥哥命中有此劫，不能插手，我无话可说。但凡事都有因果，我当初没有负气离家，水中遇难，被好心的哥哥救起，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是不是因？此事皆因我而起，也应该由我来了结果，还他一条命——”

鼹鼠妖听到白芷若语气坚定，似乎想到以前似乎也听说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执念，摇了摇头，松口说道：“那好，你可知我帮你，也会加重自身业障，搞不好在地府很难全身而退？所以，你需要给我你最重要的东西，来弥补——”

白芷若视死如归：“只要我有，都拿去吧——”

鼹鼠妖搓着爪子，有些局促不安：“放心，不会要你的性命——对于鼹鼠来说，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清东西，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到地上走走——”

“我的眼睛吗？”

“是的，我知道你没了眼睛，这一世都会很痛苦——”

“没事，我把重要的样子都记在心里了——”

第二十一节十年之约

青珊看着白芷若脸上没有丝毫顾忌和难过，反而浮起了淡淡的微笑。想起前尘往事，当年自己也如同白芷若一样，为了某个人，山上下海，甘愿放弃所有，不禁有些动容。

打断他们的谈话：“地仙大人，人生短短几十年，您如果拿了这位小姑娘的眼睛，岂不是她的大半生都看不见，一直到老死都不能看到亲人、爱人的样子，何其残忍呐！在下以为，咱们妖至少还有上百年的时间，等待尘埃落尽，看尽繁花似锦。鼹鼠类的作息生活，本不适宜长时间呆在地上，您有十年的光景，到地上看遍日出日落、名山大川、沧海桑田，足矣——如果您答应十年后换回眼睛，我送您一件珍藏的法器，如何？”

鼹鼠妖用细长的鼻尖拱了拱土，张开嘴巴，思忖了一会。“我就是想看看，那些地府的恶鬼说的外面的世界有多美好，成天听着他们鬼哭狼嚎，怀念前世的豪宅、美酒、美人、美景，连你们说的阳光，我都从来没看清楚是什么样子——”

“地仙大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保管您满意——咱们开始行动吧？”青珊见时间不早，托起鼹鼠圆滚滚的屁股，往宽大的衣袖里塞。

鼹鼠妖瘫在里面，打了一个满意的哈欠：“你袖子里又软又暖，真舒服，还有一股花香味。我们先去地下，把这两张符，贴在脖颈后面。”

贴好后，两人瞬间变成了衣衫破烂、满脸凶煞的恶鬼模样。青珊朝白芷若眨了眨眼，身形轻巧地顺着地洞爬下去。白芷若没想到她会为自己求情，减少了这次代价的时间。想想还有机会重见天日，这十年很快就会过去，幸好，幸好！

三人下到地府，一路施施然行到了幽邪路，再往前行十余里，至一宽不过数尺的和水边，到了俗世所谓的奈河，远处有一座城楼，幽幽泛着青光的灯笼高挂于红楼上。

鼹鼠妖趴到袖口，提醒道：“大家小心，奈河其源出地府，其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因河上有桥，故名奈河桥。桥险窄光滑，有日、夜游神把守，桥下血河里虫蛇满布。”

“来者何人？”一张惨白、毫无人色的脸从黑暗中浮现，没有脚的衣摆轻飘飘地荡在空中。

“想必是夜游神大人？失敬失敬，小的是驿馆的差役，今日收到上部的一封信，为免耽误事情，特地携同僚到地府来传达。”青珊狗腿地上前讨好，呲着一口黄牙，一脸假笑。

“哦？什么消息，让吾也听听——”夜游神眼光一闪，神秘地靠近青珊耳旁，脸色显得越发青紫。

“上面有没有人事调动的消息，你跟吾好生说说——吾在这奈何边值守多年，并无身家背景，疏通门路。偏偏这是个闲差，拿不到啥油水，好生无聊——”

“小的经常听闻夜游神大人值班辛苦，仰慕许久，未得一见。多亏了您把关，地府才能如此秩序井然。”

青珊尴尬地灿笑起来，背过身从鞋底掏出一定碎银，扇了扇脚气，熟门熟路地放在夜游神的手里：“这是小的一点心意，请笑纳。下次得空，一定请您去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