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客栈门口。
张义的鲜血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姜超也不想来这里,可这方圆几里也就这一个客栈。
客栈门外站着一匹马,骏马!姜超看着这匹马似痴了一般对周风道:“什么样的人才能骑这匹宝马?”
周风也在看着,这匹马身体乌黑,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杂毛,品种十分纯正,就像刚从蛮荒之地拉出来的一般,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多余的赘肉,这匹马似乎生下来就是为了奔跑,为了飞驰。
这匹马也在看着周风,硕大漆黑的眼中毫无顾忌的盯着他。
周风走近一看更是惊讶,这匹马缰绳竟然没拴,如此桀骜不驯的宝马现在竟然也像个听话的孩子一般静静地在门外等候他的主人。
周风迫不及待的走进去想去瞧瞧这匹马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进门后他却失望了,今天的人实在太多了!
经过昨天,这平安客栈竟一战成名,今天这家客栈可谓是人满为患,饭点早已经过了,客栈里任然挤满了相识或不识的人,大声的在聊着昨日的事迹。
说昨日周风是怎么处惊不变,不费吹灰之力在店内击败张义张平兄弟的,到了门口时周风又是怎么挥刀击敌,救了大盗张平,还将那四国使的长刀震的脱出手去。
当所有人看见周风走进来时却又压低了声音,刚才那些声音最大的人就更干脆闭上了嘴。
周风就像全然没听见没看见一般跨过昨天张义倒在上面的门槛选了一个最角落里的空桌子,姜超在掌柜哪里拎了两坛陈酒放在了桌上一边拍开封泥一边道:“我可馋着两坛酒好几天了,今天这案子可算是算是结干净了,现在贪两杯可谓是毫无害处。”
边说话姜超也在一边打量着四周,他也在寻找着那匹马的主人。但他与周风一样并没有发现配得上那匹马的人。
周风道:“的确,不仅要好好喝更要好好吃!”
周风看着姜超领来了两坛好酒,之前消极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他已是成人,他早已懂得如何调控自己的情绪。
吃得好其实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三碗下酒菜、一只烧鸡、三斤牛肉和半盆清汤。他们只是两个小捕快,除了平时结案的赏钱,一年也只有十两银子的伙食补贴。
刀光剑影下赚来的钱,没有人比他更懂得珍惜,没有人比他们更懂得节约。
姜超边倒酒边道:“没错,为了这个鸟案子,我半个月没好好吃喝上一顿了。”
这半个月来,周风和姜超是滴酒未沾,也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饭。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在四处奔波调查线索也是因为过多的酒水和饭菜都会影响他们出手。
这也是周风为什么要等到张平兄弟酒足饭饱才前去捉拿,当然这是姜超的主意:“能让你在战斗中得到优势的事情,哪怕一分优势,尽量去做;能让你在战斗中得到劣势的事情,哪怕一毫劣势,绝对不要去做!”
周风端起酒杯便喝了下去,感觉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一般。
但按资历来说姜超应该是周风的前辈,倒酒端茶一类的事情理当是后辈的。周风刚开始觉得也有些别扭,不过渐渐就习惯了,因为姜超就是这么个人。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到底做过见过怎样的事情?姜超的故事恐怕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他经验虽老辣的像一个独居深林里的老猎人,但他也经常向最年轻的捕快请教。
他的年纪已足够作四个小孩的父亲,但他的行为有时却像极了四岁的小孩。
他带出来的捕快都足以处理七个县的治安琐事,但他从未和任何人有过师徒之名。
他的实力随随便便都可以在四国使中混个千户,但他宁愿在这穷镇子里做个小捕快。
姜超也干了一碗酒道:“喝酒,咱俩上次一起喝酒都是两个月前的事情了,这段时间来你一直在薛大夫那里,那老头子终于肯收你为徒了?”
周风接过酒坛一边倒酒一边道:“呵,收什么徒,你不是不知道我一直在帮他打理他那间医铺,正好前段时间也没什么案子闲着也是闲着的。”
姜超不解道:“哎,不是他说要指点你吗?”
周风没好气道:“指点,他开那间医馆快十年了吧,武功也落下快十年了。”
“你见过他出手,他还是一样灵活。”
“的确见过,但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人啊还是要服老。”
周风干了碗酒接着道:“他真的教过你武功吗?”
姜超摸了摸鼻子道:“只算得上是讨教过一招半式,不过那是时候他还叫“鹰眼神刀”薛快青。”
周风上下仔细打量了下姜超道:“看不出来啊,你能让那老头对你倾囊相授。”
姜超笑了笑道:“那当时捕快只有我和项冲两人,项冲你知道的是个练金钟罩铁布衫硬气功的家伙,薛大夫他老人家也没法子教啊。”
周风笑道:“说道项冲,这次东边的部署可得扑了个空咯,明天小八一准得骂骂咧咧的回来。”
“哈哈哈”姜超七碗烈酒下肚笑声也变得豪迈起来,这狂笑声盖过了客栈中的吵闹声更盖过了一个轻微微的脚步声。
一个衣着朴素的白衣少年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衣白人更白,手里拎着一坛酒,与姜超一起放声狂笑。笑的是那么豪迈,那么亲切,就像他一直站在这里,一直在与姜超聊天一般。
可你若是仔细一听,这豪迈中似带着凄凉,这亲切中竟透露着杀机!
周风没有狂笑,周风在仔细地听,他听到了凄凉更听到了杀机!周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像毒蛇一样缠在了刀柄上。
姜超呢?姜超还在笑,他是不是还没有发觉?
姜超仰头狂笑拿着碗的右手青筋暴起,而垂下的左手竟凭空多了一把长不过三寸的短刀!
笑声戛然而止,那白衣少年就像与姜超商量好了一般一同停止了笑声,并同时偏头直视着对方。沉默,紧接着便是死寂般的沉默,这沉默仅仅是他们三人的沉默,这三个人像是完全置之在吵闹的客栈外一般,同时这客栈中的声音也丝毫传不进他们的耳朵中。
周风双眼紧盯着少年的双手,手指修长有力,自己握刀的手攥的更紧了,他知道打破这沉默的不是嘴舌便是刀剑!
只见这少年轻轻后退一步,甩手就将酒坛子往空中一抛,双手抱拳施礼道:“想必二位就是诸君中所述的清河县“第二高手”姜超和清河县“追风神捕”周风了,久仰二位大名!”
话音刚落,礼数未尽,那酒坛子便落下来稳稳当当的立在桌沿。
姜超也抱拳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哈哈,英雄出少年啊,阁下刚才献酒这几招手法和准头也让我们这白混了十几年的江湖人汗颜啊!”
周风斜眼望着酒坛子未动,未语。周风是个很奇怪的人,即使那些平日寡言少语的人两碗酒下肚子话立马就会变得多起来,周风平日里话就不多,一旦喝了酒,话就更少了,唯有别人问,他才会答。
这少年扫了一眼周风道:“小生姓孙名义,昨日有幸客宿此店听尽二位的捉盗惩凶之事,令小生一腔热血沸腾亦久久不能入眠。”
孙义上前一步便坐下拿起酒坛道:“今日万幸相会,但求共饮一醉。”
说罢便自斟一大碗仰头喝了下去,再斟再喝,一会的功夫就一连干了七大碗酒。
周风这才抬头正视孙义面庞,这一看便吓了一跳,此人长得好生俊俏:柳叶似的眼,剑似的眉,像是精心打磨的高耸鼻梁下有着一张永远挂着微笑的嘴巴,几乎完美的五官镶嵌在他那洁白如玉的脸颊上。
姜超接过酒坛边斟边道:“少年好酒量,这有朋自远方来不亦醉乎!”说罢也连干了三大碗。
周风也在喝,他只喝了一碗便站起来抱拳道:“周某人不胜酒力,不能如此伴君豪饮,还请孙郎勿要怪罪。”周风并非真的不甚酒力还是他需要保持清醒与谨慎,他总觉得这少年身上有一股危险而又熟悉的气息。
孙义摆手道:“勿谈怪罪,今日你与我共饮一杯便是给足了我孙义情面,何来的怪罪,且诉昨日周大哥赤手擒大盗,独退四国使之英雄事迹吧!”
孙义似乎很期待侧着身子倾耳俯身看着周风。
周风笑了笑道:“周某人全凭运气,那张平武功远远在我之上,只不过遇到我之前早已身受重伤,至于那四国使,若不是有张平助我一掌,恐怕死在他们刀下的就不只是那张义一人了。”
说罢周风也自斟自饮了一杯。他说的虽然是自谦之语但也毫无半句假话。
孙义皱眉思过了好一会突道:“不愧是追风神捕,对这罪恶昭著的盗贼也能此般中肯的评价。如此说来,这“血狮子”张平也非浪得虚名,也是条好汉了,怪了,怪了。”
姜超还在喝擦了擦嘴道:“哪里怪了?”
孙义道:“这铁骨铮铮的汉子怎地就如此这般走上了条不归路呢?也不知他现在是死是活?”
姜超道:“张平还活着,多半是钱让他走上这条绝路的,钱改变不了所有人,但它绝对有能力改变绝大多数人,或许张平就是这绝大多数人之一。”
孙义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中也有几道若有若无的亮光闪过。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二更,姜超虽然与这少年聊得很合意,但是现在已经到了他不得不休息的时候了,他已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
姜超与孙义简单道别后便于周风一同上楼休息去了。
清晨,只要不刮风下雨,太阳总会照常升起。人们总是喜欢讨论世界末日将会是怎样的情景,对我而言如果有一天,没有风,没有雨,没有云也没有太阳这恐怕就是最恐怖的世界末日的场景了。
当然姜超不会想到这些,姜超早已下了楼,斜坐在昨天豪饮的椅子上左手扶着桌沿,右手捏着脑袋,正等待着店伙计给他煮一壶救命的浓茶。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宿醉的感觉,但没一人会感觉到舒适。那少年呢,他又感觉如何呢?
只见孙义一人双手抱胸,轻闭双眼,面无表情的斜倚门框上,像是整夜未离开过一般,那匹马也依在他的身旁,一白一黑两种最朴素的颜色此时却刻画出一幅绝美的画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缓缓的爬上他的面庞。几乎所以人都在看着他,看着这位几乎完美无瑕的少年。
姜超喝了两杯茶便精神抖擞起来,看着晨光下孙义道:“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段王爷也不过如此吧!”
周风笑道:“虽然我没见过那段王爷,但是我一点也不羡慕他,我可不想活活被人看死。”
孙义轻轻叹了口气,突然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所并发出的光芒让清晨的太阳都黯然失色。
孙义直径走到姜超面前双手抱拳道:“有一问,愿求其解。”
他没等姜超反应就抢着问道:“捕快所行何事?”
姜超站起来微微回礼道:“捕快所行官府所令之事!”
孙义道:“对错皆行?”
姜超一字字道:“对错,善恶,皆行”
周风正要说什么,却被姜超挥手打断。
孙义弯腰施礼道:“告辞!”
姜超对着少年的背影抱拳喃喃道:“后会有期。”
健马长嘶,眨眼睛便跑出了人们的视野外,客栈里的男汉子们都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姜超坐下对周风道:“你可知他是何人?”
周风道:“我只知道他是来救人的人。”
姜超道:“你看得出?”
周风道:“他从你这里得到了两个消息:一、张平还活着,二、若有人来相救你便要拼死以对。”
姜超道:“不错,那你可知他何故要问,我何故要答?”
周风偏头看这门框叹了口气道:“只因你们想让彼此在下次见面交手是都毫无保留,而你打断我的话意在告诉他交手时我绝也不会插手,你有把握吗?胜他。”
姜超笑道:“没有。”
周风道:“很好!”
姜超道:“很好?”
周风回过头来直视着姜超道:“你知道你们交手时我觉不会出手伤他,但我也觉不会不出手救你!”
姜超道:“或许吧,或许那时你还有别的事情做,根本顾不上我。”
周风低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相信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周风只想做自己问心无愧的决定,而姜超一直在尝试做对的决定。姜超是什么意思,周风又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真正清楚。
这是一个送信的差役直径跑过来打破了周风与姜超的沉默:“姜大人,周大人,这是赵大人让小的送来的加急书信!”
说着便将其呈在桌上,姜超边打开边道:“小八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打开后周风和姜超面面相觑更是摸不着头脑了,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六个大字:
“围困张义,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