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来，拿起放在门外的饭，放到桌子上与她一同吃。

不出所料的是粥，青菜豆腐粥，清淡养胃，就是不好吃。

她不挑，只要是能吃的都能下肚，她细嚼慢咽的吃完，他才吃了上面薄薄一层，见她吃完，便放下勺子，准备收走。

她抓住他的碗，调笑到，“吃这点就不吃了，是想让我喂你吗？”他手一顿，把碗拿过来继续吃。

她眼里散出淡淡笑意，嘴上却也不饶，“这么急切的拒绝我，我可是要伤心了，”语气轻快，他真是没听出她那里伤心了。

他看了她一眼，默默把碗又往自己那边挪了下，她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搬起凳子到他身边坐下，紧挨着他。

“你这么冷落我，我生气了，所以要非礼你！”说着环住他的脖子，轻轻咬了下他的耳朵。

他木然的看了她一眼，掩饰着快要冲破胸膛的心跳。

粥吃完了，狄姜禅估了下时辰，也不在腻着他，皇帝那边耽搁不得。

她重新带上黑巾，将夜行衣的帽沿往下拉了拉，“你这不好走，可有暗门？”

樘兴生道：“随我来，”他们下至暗室，他将一个刑具的支架向右扭，墙面缓缓移开，漏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过的暗道。

“这条暗道通往杂物间，到了杂物间后，东南角有一个朱红色的桌子，你将那桌底正中的砖移开，机关在里头，按下即可，那条道通往城中的花嫁。”

狄姜禅一顿，额角跳了跳，这群人不是把他也算计进来了吧。

临走他又提醒一句，“不是我们第一次会面的那个花嫁，是靠着西边的那个。”

她笑到，“我知道的。”他扶了下额角，“我忘了，城东那老板是你的人。”她额角又跳了跳，摆摆手踏入密道。

花嫁是她在四年前建起来的，当时她已在边境打了一年的仗，众人开始信服她，且她有了不少自己的亲信，都是一起并肩作战、死里逃生的人。

她知道自己遭皇帝忌惮，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拉这些为他守卫疆土的将士们与她一同殉葬！

彦狼国在极寒之境，平日还好，可一旦到了冬日，若没有驱寒的衣服，人会直接被冻成块冰疙瘩。

且皇帝不仅私派人扣下了他们的厚服，甚至连军饷也以路途遥远，冰寒之地车驾无法通过，山贼众多这些可笑的理由而糊弄过去。

她的兵里最小的才十三岁，他来此的原因与她相像，也是来人征兵却无人能出。

这个小孩儿个子不高，人瘦瘦的，却能跑能跳，每天精神的不行，上阵也不露怯，大家都叫他小牛头。

那年冬季，许多将士都因饥寒交迫而长眠于皑皑白雪中，可大家都认为这个充满劲头的小牛头一定能挺过这个冬天。

一个极寒的夜晚过后他们终于迎来了一日温暖的白天，那边的天大多遮云蔽日，极少有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兵看着心中一喜，禀报过她后，她与老兵一同去找最能咋呼的小牛头。

进了屋子，其他人已经出去了，小牛头因为年纪小，他们一直准许他多睡会儿。

小牛头背对着他们，卷成一团，老兵悄声过去，一掌拍到他胳膊上，一个快要半百的人一脸坏笑，怪里怪气的大喊到，“小牛头！”

可随即，手下冰冷僵硬的躯体让他浑身都冒起了寒气，她意识到不对，上前将他翻过身来。

他死了，眼睛睁得好大，睫毛白白的，眼球上面结了层霜，像两只漂亮的水晶，神采飞扬的，小牛头就是小牛头，什么时候都是这精神的样子…他终是没熬过。

小牛头来时他们稀罕极了，被征来的都是十五岁以上的男丁，老的也有四五十岁的，被征来当前锋，可从未见过这么小的。

小牛头说，他本是怕的，但现在不怕了，因为即便是回不了家了，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确实回不了家了，却是死于皇城的纷争。

离驻扎地不远的地方有处悬崖，能带回来的尸体，他们都抛在悬崖下，这是她父亲年轻时定下的规律，说是悬崖的风，可以带他们回家。

这么多年下来，这好似成为了军队的习俗，可是她知道，父亲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这些尸体不在将士们的眼下。

没有军饷几乎是历代将士们都经历过的事，将士们本就疲于应战，又腹中空虚，这时，活着，就是人们眼中最重要的事，将他们抛于悬崖下，是他最后的人性。

她托人回家将她所有的积蓄都拿过来，父亲见到，拿了四十两黄金让那人送过来。

在与彦狼国休战的那一个月里，她迅速在周围的城镇买地，叫回了因重伤被遣回家的心腹。

他们回家之后由于伤残，大多只能以极少的体恤金存活，共难一场，她信的过这些人，她需要他们，也想帮他们一把。

她时间有限，只又买了几家店让他们卖花或是卖药卖粮，以此来掩护这地中作物的去处。

至于种地选植便找找将士的遗孀，大多将士的妻子孩子都是务农的好手，从中挑选一些手脚麻利又想来的，她们不需要知道太多。

她本只想有足以支撑他们过冬的粮食，却没想到这群做事精悍，说的了好话，压的了地头蛇的兄弟效率这么高。

她的店一家一家的开出去，买了一块又一块的地，军中只道旁边的城镇有个很好的粮商。

花嫁一直这样目的简单的扩散了半年，直到有人带回了樘家已被满门抄斩了一年的消息。

花嫁慢慢有了愈发熊大的私兵，有了遍布大江南北的探子，甚至有了一批杀手，他们都不知道自己隶属于什么组织，只认头上一人。

直到现在，花嫁已经渗透五湖四海，朝堂上的人身边也净是花嫁的人，她要干掉那个进谗言害死樘家一家的狗贼，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定要让老六登上皇位，她虽不懂朝政，但她了解他，若他即位了，可能会忌惮她的势力，可能会收了她的兵权，可多年的感情与信任，他绝对不会将将军府置于死地。

地道走到了头，她回过神来，这家花嫁里待的是唯一一个不是她兵却直接为她做事的人，他是自己跑来要为她做事的，叫牛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