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谢诺斯瓦的原文中，他一直自称“鄙人”，但鉴于通用语读起来怪怪的，在以后的章节我将统一翻译成“我”，敬请谅解。——来自译者）

我来到双松镇的时候，已经是开放封锁的第二天了。双松镇的节日气息还稍微残留着些许，例如开祭日的祭旗就还都没有撤下来。

受不了太强烈的酒精刺激，我选择在吧台前面点些热牛奶暖胃，一边喝，我一边看着我许久没翻过的魔动机书籍，尝试修理手边的破损零件——正是之前鬼龙门夏尔抛弃不要的疑似录音元件的东西，早上我前往双松镇的魔动机修理铺请求修理我损坏的魔能过滤分析谱追踪仪时，在架子的一角发现了它，被北风灵原木用自制的魔动机捉弄已经是起码六七年前还在学院时候的事了，但是我对他奇怪的零件构架还是记忆犹新，一番打听后便拿了过来。

北风灵原木的设计理念很古怪，可能跟他从小自学魔动机有关系。那个时候魔动机实业也才刚刚起步，各大名门签下契约同意为魔动机制造商提供人力以及技术支持也都还是实验性的，因此现在比较常见的双垂直驱动以及驱动涡轮等等设计都还没有问世，诸如摩尔比·查克等大师也都只是在参与各种学术演说中展现过他们的设计雏形，当然也暴露了很多早期的问题。我听说北风家族属于剑神伊巴尔信仰旁系，因此没有什么元素性质的魔法谱系，家族实业也基本都是以冶炼和锻造为主，幼年的北风灵原木可能也正是这样才接触了较多早期魔动机开发知识，他的天才思路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于是他将大师们的设计雏形存在的问题用自己的方式进行了不完美的修正，再通过把各种设计进行解构和组合来弥补不完美修正的不足，形成了完完全全自己一个人的设计架构，这就导致了他做的东西外人几乎是完全没法修理的。不过作为他曾经的导师，我收到过他的一些“小礼物”，因此我花时间去了解和学习了他的设计后，将这些有趣的地方记在了我自己收藏的书籍里，没想到今天还能派上用场。

虽然学生的毕业修行与我无关，但我在铜陵都和老K闲聊时还是知道了去年年末九千院枫一行人在雨城经历过的事。说实话我很佩服这帮年轻人的胆识，不过我也更担心不辞而别的鬼龙门夏尔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毕竟鬼龙门家也家道中落，流言也有万书鼎在暗中调查鬼龙门家的事，所以听说这个元件是鬼龙门夏尔留下的，就想着可能含有一些有用的情报。

修理比我想象的还要费事。

本来因为我的魔能过滤分析谱追踪仪，我需要在双松镇等待一天的修理时间，但这个录音元件实在引起我极大的兴趣，一但离开镇子我就失去了修理的工具，所以我滞留了三天之久。不过也正因为多停留了两天，我才能碰见他们两个。

我曾经的学生——燃石爱丽丝和北风灵原木。

那是天气回暖冰雪消融的一天了，早晨射入店内的阳光远比我两天前来这里时要温暖。北风灵原木复杂的架构设计快把我折磨得失去了耐心，我趴倒在吧台上，喝光了杯子里的酸椰汁，然后懒洋洋地从口袋里拿出之前在铜陵都听九千院枫演讲时做的笔记，打算转移下注意力。

然后门口就传来了一男一女吵闹的声音。

“哎呀你快闭嘴吧你！我为什么要等你修好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暖炉？！我真是蠢到柯基山了！”

虽然在吼叫，那股独特的少女音仍然保持得很圆满，是种听起来会有些让人感到舒心的风格，但又有种随时都在低声娇嗔的错觉，吼起来时就显得格外魔性，听起来直让人想笑，随后跟上的便是那种乍一听就很普通的大大咧咧油嘴滑舌的男性的声音，斗起嘴来虽然有些尖声细气，但一般讲起话来还是有一种略显低沉的磁性。

“不是你三句不离冷冷冷我才拿出来给你用的吗？”

“都是因为你没完没了总想着要修好它，我们才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你怎么不说是你总想搭帐篷休息啊？哎哟，一会儿一个‘海藻头你一点也不靠谱’，一会儿一个‘枫在的话就好了’，完了还总披着那个丑死了的毯子用我的携带式咖啡机喝起来没个完——哎呀！你怎么打人！臭婆娘！啊呀！不要抓我的头发！你再抓我的头发我就抓你的奶砸！啊！啊！疼啊疼！哦哦哦——”

语速快到惊人的男生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去了力气，不过听到那声惨叫我也大致能猜到女生打在了他哪里。我对这几个个性突出的学生印象很深刻，而且在铜陵都出发前也听老K说过了，所以一点也不惊讶，所以我缓缓地直起身子，看向酒馆门口狼狈的两个人。

名为燃石爱丽丝的女生，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深绿色披肩，其下是咏冬诗学院的冬季制服外套，不知为什么，制服最为突出的浅黄色缎带已经变成深色，还打了卷，明明这几天没有恶劣天气，她的一头金发却湿漉漉的，完全看不出任何造型一般糊在了头上，在学院时学生中间也算小有名气的美女脸庞，也因为她此时过重的黑眼圈而显得滑稽，不过因为五官很精致，即便是被什么折磨得如此凄惨，她独特的混血气质还是很自然地流露在外，隐隐地讨人喜欢。

相比之下，北风灵原木的装束就要前卫了许多，黑色的冬日长风衣从肩部一直延伸到手肘都有着许多细碎的飘带，衣服上穿插着的黄色条纹也是我在过往几十年的人生中不曾见到过的设计，感觉有点像某些魔动机魔胱槽外围的散热圈，而在腰部以及皮鞋等部位也零零散散挂着许多奇特的挂件，感觉是那种走起路来能听见各种奇特声音的类型，而一头背过后脑勺的脏辫也是让我彻底想不起来他刚被称作“海藻头”时候的相貌了。

燃石爱丽丝看到我的时候显得有些惊讶，她脱下脏乱的披肩，貌似是想出于礼貌似的整理整理了自己同样脏乱的头发，然后坐到我旁边，用着口音生硬的阿卡迪米亚语问道：

“拉菲尼耶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学院时期的燃石爱丽丝，阿卡迪米亚语一直是不及格，所以我也对她没什么期待，这一句也不过是简单的句式，所以为人师表我决定照顾一下她，便用我丢人的通用语回应道：

“不错阿卡迪米亚语进步，学校时候强过啊。”

（在原文中谢诺斯瓦为了表现自己的通用语很差而错置了语序，我便参考原文的方法结合他平时讲通用语时奇怪的感觉而去翻译了。——来自译者）

燃石爱丽丝一下子笑了出来，说话便也也换回了通用语。

“拉菲尼耶老师你最好还是不要说通用语了，简直比听你说阿卡迪米亚语还难以理解。”

“你们二者脏乱如此怎么回事？”

“啊……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我真的不想回忆起来。”

燃石爱丽丝的表情变得有些迷茫，看来是被北风灵原木折腾得够呛，而门口刚刚被踢倒的他也用着特别滑稽的动作站了起来，艰难地坐到了燃石爱丽丝旁边。

“哇——这不是眼镜老师吗！”

“还没忘外号啊？”

“哈哈哈哈我起的我怎么会忘！您看我这个不是起的很好吗，毕竟您那一张脸上眼镜的比重实在是太强大了哈哈哈！唉我听说现在很多学弟学妹们也一直这样叫您的，真的假的？”

其实我是很喜欢北风灵原木的性格的，但是一但跟他混得很熟必然会遇到各种难以想象的情况，就比如这个外号……我尴尬地笑了笑，示意吧台里面的服务生再给我上一杯酸椰汁。

“拜你所赐是的，开始很久了。”

“说起来拉菲尼耶老师明明听通用语没有障碍，一张嘴说起来就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啧啧啧，这你就不懂了吧！你不但上学那会儿阿卡迪米亚语不及格，你连‘语言’这个东西都不理解啊——啊疼疼疼！你能不能不要别人说话的时候动手动脚的啊？”

“你懂，你懂，那你干嘛出来修行啊？你直接留校当老师啊？去教你们那花里胡哨的家乡话！”燃石爱丽丝一脸嫌弃的表情甩了甩手，在我的角度看起来还有些别样的可爱。

“所以说你这种粗暴的猩猩女怎么可能懂这么优雅的事情呢——语言这东西啊，表达和理解是不一样的，听别人说的时候，即便不是很精通的外语，只要捕捉到了句子中的关键字词，和一些简单的承接关系，意思就传达到了，这些啊，对眼镜老师这种研究语言很多年的资深学者来说是易如反掌的事，但为什么通用语说不好，是因为通用语的结构和老师最擅长的阿卡迪米亚语完全不同，不同到说话时候的思路都完全不同，但是即便老师说的话颠三倒四还用错各种词，我们还是能懂他的意思不是吗？你看这就是我刚说的‘理解’上的通性啊！”

“不……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拉菲尼耶老师在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酒馆门口喧闹了起来。穿着快运公司制服的人和几名酒馆的服务生拖着一个巨大的纸箱子进来，酒馆老板也开心得不得了，凑过去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海藻头，看得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吗？”

“啊？嗯——”北风灵原木歪着身子看了看，然后一脸不在意地接着说道，“就是一台魔动显像机啦，没什么的。”

“哎呀哎呀，真是让您见笑了！”听闻这番发言，兴奋异常的酒馆老板转过头来，呲着一嘴黄牙说道：“一看您就是从大城市过来的，见多识广，但，不瞒您说，这还是本镇第一台魔动显像机嘞！”

“啊——可以理解，反正这东西也才问世没几年，我记得我们还没离开学校的时候，有天线队来我们学校搭天线塔，那个时候这东西都还没大面积生产，你们也算挺时髦儿的了，毕竟是这么偏远的地方。”一提到魔动机的话题，北风灵原木就正经了许多，虽然听语气好像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拉菲尼耶老师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摩尔比·查克大师在谈桑元举办魔动显像功能实现演讲的时候，海藻头翘了四天的课跑去旁听，还兴致勃勃地当场和摩尔比·查克大师辩论了起来，虽然被保安赶了出去，但他后来一直说，现在的魔动显像机的成像原理用的就是他那个时候说的架构，所以他才不喜欢这个东西的。”

“真的！眼镜老师！你要相信我啊！我身边这帮呆子没有一个懂魔动机的，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北风灵原木激动地站起身，好像快哭出来了的脸看起来滑稽得不行，大概是他那胡闹的性格想刻意营造什么演出效果吧，他贱贱地凑到我身边，用着浮夸的哭腔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摩尔比渣克根本没想到要用元素共鸣元件来做显像基本单元，所以他们的实验才总是出现各种问——哎呀？眼镜老师你怎么会有四向交错平面转制涡轮设计的魔动机零件啊？”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刚才正因为他奇奇怪怪的设计陷入思维的怪圈出不来呢，这下倒好，原作者来了。

“四向什么？”一旁的燃石爱丽丝对于魔动机的话题根本一窍不通，可能是后悔自己刚才提起了往事，抑或是对于北风灵原木嘴里跑出来的完全不曾听过的名词感到头疼，她可爱的小脸儿五官都已经扭曲了，看得我真想给她画下来。

“弄坏了鬼龙门夏尔你的表，礼物留下来的。”

北风灵原木极其明显地皱了一下眉头，看来我刚才那句话说得可能很难听。

“嗯……大傻怎么会把它弄坏啊……”

“打了一架激烈的很，修不了这里说，要过来了我。”

“啊——”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微妙了起来，不，不如说是猥琐了起来，他挥手示意我给他让个位子，然后他就很随意地坐在那，掏出自己的工具包，拉下额头的眼镜开始了修理。“这应该是我五年级还是四年级时候来着，送给大傻的生日礼物来着，因为那会儿好多女生追他啊，他又是个榆木脑袋，我就很想偷听一下他是怎么和那些女生相处的，所以就……”

“噫，真恶心啊。”燃石爱丽丝歪着嘴呲着呀嘲弄了他一句，颜艺的样子真的还挺可爱的。

（尽管谢诺斯瓦极力否认自己是年下控，但是看看他写的这些东西，我啥也不想说了。——来自译者）

吧台里面的老板忙里忙外地鼓捣着新到的魔动显像机，身旁的北风灵原木又在忘我地修着自己的杰作，我感到一阵无比的宁静，好像很多年都没有过这种感受了。我一口干了手里的酸椰汁，扭头看向身旁的燃石爱丽丝。

从刚才我和北风灵原木说话开始她就一直在看书。

“你在看什么？”

“哦这个哦！”她的表情十分兴奋，“是我最喜欢的小说家兵冰的新作哦！讲述了农场主的女儿跟他家的马童远走高飞的故事！哇这是他从没尝试过的风格哎！以往的兵冰都很古典，没想到这个里面用了好多过激的手法……呜哇和十四岁的小男孩儿——”

“噫，真恶心啊。”我另一边的北风灵原木头都不抬地学着刚才她的语气说了同样的话。

不过燃石爱丽丝完全没有在意，她继续兴奋地手舞足蹈地给我讲着我完全不知道的世界。

“他以前描写上流社会的爱情小说虽然都一直在走一个套路，但是精彩得让人欲罢不能啊啊啊！你知道吗就是那种明知道是坑我还是想跳进去的好看啊啊啊啊！尤其是《赤山诗篇》里女主从窗户翻出去找男主的那一段……”

够了我不想听了。

虽然九千院枫才是他们那一届里几乎所有老师公认的性格最强的学生，但是燃石爱丽丝和北风灵原木两个人脱线的感觉却比九千院枫更加让人无语，而且，不管怎么说，九千院枫现在也在做着大陆巡回演讲，过去的五站都引起了非常大的反响不说，单单作为一个学生就能做出这么出色的课题研究，也着实让人钦佩他的实力。

虽然这个课题研究实在有些超前，每一次演讲都会在现场和吟游诗学院的老前辈们吵起来，真是辛苦他了。

“对了，话说回来，拉菲尼耶老师您出来这一趟是干什么呢啊？”

一边心里吐槽着她终于不再讲她看的三流通俗小说了，一边为她现在才想起问这个问题而感到无奈。因为接下来的话题有些不太方便让外人听到，我换了阿卡迪米亚语。

“因为你们在雨城闹的乱子。”

“什么？跟雨城什么关系？”看来燃石爱丽丝的阿卡迪米亚语确实进步了不少。

“嘘，说阿卡迪米亚语——”

“哦，对不起……我们在雨城，没有报出学院的名字啊。”

“跟你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你们推举的新的城主向外面申请了善后救援，重建负责的是三重音诗学院建筑部，他们的老师和我是旧相识。”

“对不起，我们也不想闹出这么大的，实在没办法……”

“不不不，不是重建的问题，那个老师在雨城的英灵殿附近发现了一些异样，而这个是他处理不了的，也是没办法声张的，所以，他来找了我。”

“发现了什么？”

“血族的痕迹。”

“什么？不、不可能啊！”燃石爱丽丝在惊讶的瞬间又变回了通用语。

“嘘！这个事情很严重！”我急忙伸手示意她。还好阿卡迪米亚语现在仅仅作为祭祀用语使用，应该不会有很多人懂，不过想来这可能也是我的学生们不想学的原因。

“不、不应该啊，血族不是……在我一年级的时候，那会儿的种族清理运动中全部消灭了吗？”

“你还记得那时候的事啊。”

“记得可清楚了，那阵子报纸上天天讲这些事，大家都觉得万书鼎这事做得太不人道了，但是都不敢多说，而且万书鼎也有着充分的理由，倒不是说让人无法信服，毕竟是实在发生的事，但是因为自己也从没接触过血族，所以一点实感都没有。”

“几乎是同时被灭门的，还有天空之国的时间魔法师菲利克斯家族，你还记得吗？”

“啊这更不可能忘啊，现在还有通缉令挂着呢，虽然几乎都没人看了。”

“因为族谱被他们大长老烧掉了，万书鼎也不清楚那个幸存者长什么样，随便画一张脸在通缉令上也太不好了，所以只是放出来菲利克斯家族的标志，不过每一个成员的标志都长在身子的不同位置，这根本也是抓不到啊。反正这么多年过来了一帆风顺，大家也早忘了这个事了。”

“难道说，雨城的事还和菲利克斯的遗孤有关？”

“没有，我只是顺嘴一提。血族的痕迹实在超出意料，所以那个老师私下委托我追查这件事。你想一下，雨城英灵殿那场战斗，有没有见到什么异常。”

“哎……那个时候我被关在地牢里啊……而且那场打得乱七八糟，千风谷盾辉军还有万书鼎裁定者都来了，更别说那个变态城主从克洛斯坦弗招到的契约狂战士……枫那个疯子，真的是，出了事都怪他！”

“势力实在是有点多……所以那个血族的痕迹也不一定是谁留下的是吗？”

“要我说，头号嫌疑犯就是万书鼎裁定者！”

“嗯……那个时候也有坊间传闻说血族的大清洗是有内鬼，更何况官方公告根本没提到有人幸存，现在出了这个事情，万书鼎肯定在考虑范围内。”

“不……我只单纯觉得他们的领头人很吓人……”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个爱看三流爱情小说的女孩子，会觉得那个让地联万千少女光看了报纸就心醉神迷奉为梦中情人的美男子吓人！”

“等下，拉菲尼耶老师……你这句话有点长，我好好想一下句子结构，没明白……”

“不管真相是怎样，放着血族不管是不可以的，万一再发生十年前的事……”

“但是如果真是万书鼎呢？”

“若真是如此，反倒可以放下心，虽然背后是深不可测的政治内情，但起码掌控在万书鼎手里，不会给民众带来麻烦。”

“所以呢？老师您就一直追着线索来到这来了吗？”

“不巧因为大雪天气，低温使我的魔能过滤分析谱追踪仪出了故障，再加上磕几个跟头，我的线索断了，所以只能在这里调理一阵子。”

“哎还真是辛苦啊。”

“可即便我在铜陵都出发的时候，你们已经走了一个星期，我怎么还是比你们早到了双松镇？”我有点带着笑意地质问道。

“这、这、这你得问海藻头了！”燃石爱丽丝又换回了通用语。

就在这时，吧台里面的老板也终于弄完了，哔哔的魔流声吸引了好多人围了过来，不一会儿吧台就坐满了人，北风灵原木感到非常不自在，于是拿着零件坐到外围的空桌子上继续自己的工作去了。

“准备！开始——”

随着老板破锣一样的嗓子拉长音带动了一波气氛，魔动显像机滋滋啦啦地传出了图像。因为魔动显像机的接收信号和魔能移动终端的接收信号不一致，所以双松镇的魔信塔对这台机器完全起不到作用，作为双松镇的第一台魔动显像机，几分钟前也为双松镇带来了第一根魔显信天线，不过也正因为是这附近唯一的一根魔显信天线，实际效果不是很好，咔啦啦的噪点信号非常得多，显示屏上一直是雪花一样的信号杂质。老板一边努力地调节着旋钮，煽动气氛的长音也一直坚持着，真不知道这人究竟有多么热爱戏感。

随着镇民们的一阵欢呼，显示屏上终于投射出了清晰的图像和声音。

“哇！是机械重力乐队！”

显示屏上，五个奇装异服的男人在一个五颜六色灯光闪耀的舞台上，手里拿着主体是棍状顶端是球状的奇怪物件对着嘴，又蹦又跳地嚷嚷着什么东西。

真是抱歉我听不懂阿斯莫语。

“流行文化你上手很呢。”

无视了我的感慨，燃石爱丽丝像刚才给我讲小说一样的兴奋状态向我大声解释道：“你别看他们现场就是拿着麦克风唱歌跳舞带动情绪，其实后台用魔能扩音设备播放的音乐，都是他们自己用录音设备录制再制作的哦！呐，那个粉色背头的是贝斯手，也是乐队负责混音的——”

“够了，我不要听有关流行文化的东西。”因为内心很抵触，所以我不自觉地就又换回了阿卡迪米亚语。

“哎呀老师你也别这么固执嘛！现在早已经不是人们搬着小板凳听树下的吟游诗人弹着六弦琴用似唱非唱的腔调讲故事的年代了。你看，他们可以把多种多样的乐器一起演奏的声音记录下来，并且做出不一样的效果，一首曲子长度虽然只有三四分钟，下的功夫一点不比过去一讲就是十分钟二十分钟的吟游诗差！”

“毫无内容！糟蹋音乐！”我烦躁地把杯子举到嘴边，却发现里面的酸椰汁早就没了。

“吟游诗又不能完全代表音乐啊！流行音乐存在的意义可不是为了厚重啊，您看大家不是很开心的吗！”

的确，非但魔动显像机里的现场观众狂热得不行，连双松镇这穷乡僻壤的，镇民们也都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起来，真是蠢，在我看来，这种行为就像聚众吸毒，而且大家一起疯疯癫癫的样子，比吸毒还滑稽。

“拉菲尼耶老师您明明对魔动机的接受度很高，对于魔能混音技术却异常排斥呢。”

“什么魔能混音技术？”

“原来老师您都不了解的吗？就是——嗯，我们自然界的声音啊，都是分高频中频低频的，乐器和人声也不例外，您想想看，您在唱诗会参与编曲的时候，不是很注意六弦琴的低音要和牛皮鼓的鼓点要错开吗，要不然人声就会听不到，但是借助魔能录音设备，将这些声音转化为魔能扩音器材可以识别的数字信号，然后进行调整，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了！”

“技术偏见无，音乐无法接受其风格。”

“哎呀真是的！您就当听个乐儿嘛！”

听到燃石爱丽丝口音突然变成北风灵原木的味道，我觉得现在她简直就是被洗脑了。无法沟通无法沟通，流行文化果然是天敌，我闪开，我闪开。这么想着，我也没有继续回复她，只是安静地放下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挤出了人堆。

也正好是这个时候，北风灵原木完成了他的维修。

“啊哈，眼镜老师，你怎么出来了？”

看见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本来指望能舒服点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那种音乐喜欢你是也？”

“老师你这通用语我看还是再好好学学吧……”

“男人那个样子打扮，耍猴般乱叫，什么你喜欢也？”

“哦，生气骂出来的部分倒是还挺通畅的——说实话我觉得他们很帅啊，没有他们的队长发明混音技术，也不会有现在的流行文化。”

“文化有些死了好。”

“有文化的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你看啊，虽然他们的音乐风格你不接受，但是你之前在学校不是很喜欢听托拉托斯乐团的歌剧曲吗？他们的主场在新北塞拜疆，离咏冬诗学院太远了，我听老K说，你一年也就抽空儿听那么一次，自从魔能磁录技术诞生后，在音像店里也可以买到那种方方正正的黑色小磁带，放到小型魔放机里就能发出声音，你不是贼开心来着吗？要不是机械重力乐队的队长发明了这项技术，以及锦上添花的魔能混音技术，你现在也还得过着一年跑一次的日子呢！”

感觉到了年龄层之间的代沟，我觉得我无法和他们达成共识，但是北风灵原木说的又实实在在能说服我，因为那个小魔放机确实给我带去了无上的欢乐。所以我打算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修好了的？”

“老师你语气词用错了啊……”

“我们来谈谈这个元件吧！”我尝试强行挤出笑容来缓解尴尬。

“哦呀！难得的一句话完全没毛病，看来我刚才没有白给您打圆场啊，真可惜八婆没看到您的进步。”

“您就是您，你就是你，敬称换频繁意思你是什么？”

“我是……我是您的学生啊。”

北风灵原木的阿卡迪米亚语比燃石爱丽丝还要不堪，所以我完全不打算尝试跟他换语言讲，但我作为一名长辈，我还是要脸的，所以我只能尽全力想把话题赶紧引到这个录音元件上来。

“听听录下来什么的，我知道鬼龙门夏尔也许的去向。”

“唉，这……好吧，眼镜老师我坦白说了吧就，我做这个东西的时候毕竟才几年级啊，那会儿魔能录音技术也才刚问世没多久，刚才说我要偷听大傻和女孩子的谈话，其实也是借口，我那会儿就是没有任何目的尝试着做出来，又不知道能干什么，就塞到他的礼物里了，所以，我没有加存储元件……”

“那有何意义？”

“但是微型魔胱槽会记录一部分时间内的共鸣信息，超量的部分就会被后来的覆盖。虽然不是魔放元件能识别的数字信号，但是因为这个架构是我自己做的，所以呢，哼哼，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人脑翻译器！”

“可以重放？”

北风灵原木游刃有余地掏出耳机，示意我戴上一个。

“诶嘿嘿，马上就到了见证历史的时刻了！起码在这东西坏掉之前两个小时以内的信息，我都能给搞出来！”

就这样，我们听到了鬼龙门夏尔和一个女孩子从快进入双松镇到开祭日骚乱为止的所有内容。虽然关于来路和未来动向完全没有着落，但我被录音中生动的脚步声、开门声、酒杯相撞声、衣服摩擦声以及鬼龙门夏尔手掌和长毛兽鬃毛的拉扯声所深深吸引，这下来我也不得不感叹混音技术的强大了。

太过入迷甚至没注意到燃石爱丽丝早就坐了过来。

“你不继续看五个怪男人怎么了？”

“老师您也太入迷了吧……演唱会转播已经结束半小时了哎！”

“鬼龙门夏尔怎么上女朋友一起路？”

燃石爱丽丝听了我的话，突然脸红起来，她支支吾吾地回道：“老师，您还是说阿卡迪米亚语吧，您的通用语实在是……”

没想到我当了这么多年老教师，还能在学生面前这么丢脸。

“鬼龙门夏尔怎么和女朋友在一起啊？”

“啊？什么？大傻啥时候有女朋友了？”

燃石爱丽丝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眉毛却挤在一起，嘴巴向一边歪着，为什么明明长得这么可爱却总爱颜艺呢。

“有啥好惊讶的？大傻在学校的时候不就很受女孩子欢迎吗？毕竟人长得那是一个帅啊！那会儿好多女生都说，姨妈贴和大傻走在一起就是咏冬诗的一道风景线，不过因为姨妈贴那个性格太狗了，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傻子会喜欢他了——卧槽！”

燃石爱丽丝以我肉眼难见的速度狠狠地给了他肚子一拳，吃痛的北风灵原木反射式地一缩身子，脑袋又狠狠撞到了桌子上，别提多滑稽了。

“不应该啊！他在学校的时候完全没有这种绯闻，而且雨城那档子事儿完了就不见了，怎么可能有什么女朋友凭空出现啊？”

可以感觉出燃石爱丽丝非常慌乱，身为混血儿的她平时都用着极为标准的通用语，一着急就容易暴露她和北风灵原木是老乡的事实。

“如果不是女朋友，会是什么人？”我开始对我们一个是通用语一个是阿卡迪米亚语的对话感到害臊了。

“咳咳——听对话的样子，咳咳——大傻和那女孩子关系可好了呢——咳咳，以大傻以往的样子，哪能对女孩子那么好——啊咳！要不然也不会被我们叫大傻了。”

“什么？关系很好？不会吧！我都认识大傻十年了，他现在都没法和我坚持聊五分钟！”

“咳咳，你呀什么时候能明白你身为一个女人却没有女人魅力的事实呢？你那跟燃石家大小姐身份完全不配的表情和动作习惯，你这么多年了就没改过来，而且，女人的制胜法宝，你有吗？切，依我对大傻的认识，他一定喜欢大奶砸！”

“你你你你你你你胡说！我我我我我我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我了！我我我我我也会成长的好吧只是你没发现，啊不是，看不到，不对！你怎么能盯着女孩子的胸说话啊！”

就这样，北风灵原木又挨了一拳头。

“卧槽……所以说我真是讨厌和八婆一起赶路……”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这么积极地追赶鬼龙门夏尔啊？”

我也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这个问题，从老K那听说他俩火急火燎地动身出发时就很好奇了，连九千院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只记得那个时候他一脸没精神的样子，歪着头、眼睛瞟着地面，用非常没有力气的声音软绵绵地说着：“谁知道爱丽丝在想什么，海藻头八成就是去凑热闹。”

“我……这个……”燃石爱丽丝听到我的问题后反射一般地扭过头去，避开我的目光，我很想知道她此时是什么表情，不由得悄悄向后仰了仰身子，看见她抿着嘴，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酒馆的楼梯一动不动。

“唔……眼镜老师问了什么……我就听懂了一句大傻……”

“老师问我们为什么要追赶他啦。”

“啊……我不知道，虽然对他不辞而别很不爽，哦哟——但是我——啊——我不想过度干涉别人的选择，所以我……我只是听猩猩女那么热情，来凑一波热闹而已……”

看来燃石爱丽丝的拳头真的很重。

“我……我是因为……”

燃石爱丽丝的动作越来越容易看透，她怂着肩，放在桌子下面的双手食指开始焦躁地打转。我还从来没有亲口听到她讲这类的话题，虽然对学生的情感生活不感兴趣，但是看一个年轻女孩子害羞的样子还是一种别样的生活体验。

（他还敢否认他是年下控？——来自译者）

“因为……大傻和枫的关系非常好……雨城走了之后，虽然一直是枫在说服我们不要追他，但我能看出来……枫应该是我们这几个人里，最难过的一个……”

啪啪啪。

北风灵原木一边歪倒在桌子上，一边伸出手来鼓掌，于是立刻又吃了一拳头。

“可是你根本就不知道鬼龙门夏尔在干什么啊。”

“我猜不到，反正枫解释的那些话，我表面上信了，实际上……大傻一定是在做一些枫无法挽留他的事，枫是个脆弱又孤独的人，他……有些话说不出口，所以我想，我想帮帮他吧……”

那一瞬间我感到胸口一阵痛，明明没有呼气却有一种没有气的感觉，全身的重量好像都集中在了胸口，我那过世的前妻的身影不知怎的竟和燃石爱丽丝有些重合——可我最后都没能再和她复合，就这样留下了我人生目前为止最大的遗憾。

如果不是身后镇民们的突然安静以及之后的疑问声音打断我的思绪，过往的回忆可能就要让我出不来了。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燃石爱丽丝也借此机会从尴尬的氛围中脱离了出来，听到她的话后，镇民们给显示屏的中间闪开了一道路，让在人群外围的我们三个人不用过去也能看清楚。

画面有着非常剧烈的噪点干扰，而且布局也并非像一般的视讯节目一样只有一格画面，而是分割开来有十二个格子，看起来，像是几年前才发布的视讯监管设施的记录内容。

而画面中的场景，有几处特征极其明显。

“这里是……铜陵都的元神殿……”

歪倒在桌子上的北风灵原木睁开一只眼睛，吃力地说道。

而画面中的元神殿正在展开激战，正是神陨之前的卡耶利神宗。

而身为对手的黑衣男子，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大……大傻……？”

画面中的黑衣男子，身穿黑色的长风衣，不断地接住从身后腰间挎着的盒子里射出的各种冷兵器，以在显示屏上近乎残影的速度飞快地进攻着。

“有可能是看错了呢……不可能是他吧。”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过本来这段视讯就不是很清楚，所以确实需要更加谨慎地确认。

“那个武器盒，没错的。”

可以感觉到燃石爱丽丝此时异常地震惊，但是表情却没有先前那么不靠谱，她极为冷静地在原地挺直腰板，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显示屏，不，我感觉不是冷静，是她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十四式——那是五十年前的巨龙战争中万书鼎前线部队的作战配备，随后因为魔法的诞生，地联的军队配置发生了变化，这种繁琐的武器也光荣下岗，时至今日已经完全无迹可寻，更何况，这还不是原版的十四式，这是经过改良的拥有弹射设计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十四式·改。”

北风灵原木的语气变得无比的正常，看来刚才是装出来的。

“可我不记得鬼龙门夏尔有过这种东西。”

“您说什么？”我忘了他听不懂阿卡迪米亚语。

“拉菲尼耶老师您不知道很正常，因为这不是他在学校时拥有的东西。”燃石爱丽丝的眼神有些迷离，看来问题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这是在前往雨城之前，我们在琪亚拉比森林特训结束后，霜风卡萨尔赠予他的礼物。”

听到霜风卡萨尔的名字时，在场的所有镇民们都发出了惊叹声，连我也一下子被惊到了。

因为，那可是地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战争英雄——参与过五十年前的巨龙战争，拯救了整个地联之后便销声匿迹的传说中的英雄。

“你们！你们竟然还和他有过关联！？”

“这个老K应该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们谁都没有和他讲。”

“天呐！他怎么会——不对，眼下当务之急是鬼龙门夏尔……为什么他会卷进神陨的事情中？难道之前铜陵都的神祭日骚乱，罪魁祸首就是他？”我被一连串的超展开吓得不知道怎么行动，不过我还保有一丝理智，于是我接着问道：“这个节目是怎么收到的？一般来说，视讯台是不可能放送这种内容的——”

“眼镜老师又在说什么啊？”

“他在问这节目是怎么回事……”

“这，很明显不是节目啊，”北风灵原木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吧台，“我们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了。喂！老板！这个东西可不可以交给我，多少钱我补给你。”

“不！不行！再去城里买一个，又不知道多久才能到！”

“你们真的他妈的是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啊！”北风灵原木一反常态地大声怒吼道，一拳砸在吧台上，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我只解释一次，你们都听清楚。魔动显像机的接收信号和魔能移动终端的接收信号不一致，因此工作台不通用。魔能移动终端的信号原理是中央分配制，你们没必要清楚具体操作，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个是跟空气中的元素浓度没有关系的就行了，而跟浓度有关系的则是点对点传输，一般来说只要建立一段封闭的私密协议就可以不经过万书鼎的信号中转站进行直接传输，这是近几年地联兴起的各家视讯台的工作机制。虽然根据城市状况的不同，克服元素浓度的难度也不同，需要的功率也不一样，但这是保密度最高的传输方式，因此，军方也在采用这种方式进行传输，但是——”

北风灵原木的声音又提高了不少。

“致命的缺点是一旦破解了协议地址就能无缝拦截和入侵——这一点我之前就有写过论文警告过军方但是被退回来了！因为协议地址的位数特别多，理论上破解的成功率是几十万亿分之一——好巧不巧！你们刚才接天线的时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再加上调节旋钮可能也有失误，你们误打误撞拦截了军方的机密信息，而看这段视讯，你们应该清楚这个上报神陨罪犯的信息有多么重要，信号中断处的地址如果不进行紧急加密一定会被反向追查到——到那个时候，你们觉得你们这间屋子里看视讯的人，能有几个活下来的？我现在，就是要帮你们解决问题啊……”

鸦雀无声绝赞进行中。

打破寂静的，是老板拆除魔动显像机的声音。

“眼镜老师，我们来吧，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屋子了，这东西是台老式机，构造您应该很清楚吧？”

显然刚才他一半的胡话吓住了这些无知的镇民，但不惜被打上共犯的名号也要想办法消除证据的北风灵原木，此时在我眼中却十分高大。

不过看样子对魔动机一窍不通的燃石爱丽丝也被吓住了。

“怎怎怎么办！海藻头！要要要要怎么做啊！”

“喂这就不是你能管的事了八婆——”

他胡闹的语气又复原了，相信这一定会让燃石爱丽丝心情放松一点。但是她脸上仍然带着哭样，紧张地跟着我们两个走进了客房。

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让这段还没有让万书鼎看到的视讯信息，从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完全消失——

我们的时间有限，机会也只有一次，如果失败，那我们就要背负共犯之名了。

相当大的赌博。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轻易地就跟着北风灵原木做这件事了，作为一个有着十足人生经验的成年人，三思而后行权衡利弊应该是必然流程，但我却在那个瞬间放弃了思考。

是因为是我可爱的学生吗？

想不出，也没有必要想了。

这是我人生中第二件觉得后悔的决定——不过迟早有一天会不再觉得后悔，但那都是后话了。

最起码眼下，我们三个可都是在监狱里等待死亡降临的囚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