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阳长公主眉头一皱,问道,“怎么回事?为何没听你父母说起。”
沈云漪道,“毕竟我当初没事,爹娘也是担心祖母您担忧,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一下。”
接着,沈云漪便讲起她和孙菲玉在江南看花灯时,遇到刺杀的事。
在沈云漪的诉说中,当时的场景真的是危险惊悚,在千钧一发,雷霆万钧之际,若不是萧景如天神及时出现救了她和孙菲玉,她的小命就真的不保了。
沈云漪夸大了当时的紧张又危险的气氛,着重凸出萧景的英勇还有见义勇为,至于秦墨尘暂时就简单提一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萧景不是,事急从权。
定阳长公主太了解沈云漪这个孙女了,她也想起沈家航给她的信里的确是说了那么这事,不过只是一笔带过,说得不清不楚,想来是怕她担心。
沈云漪现在说的,定阳长公主只信了三分。
当时的场景危险,这点毋庸置疑萧景救了沈云漪,这点也不用怀疑。
只是事情到底有没有沈云漪说得那般危险,还有萧景是否真的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定阳长公主对此还是挺怀疑的。
定阳长公主自是不会当着太后的面扯沈云漪的后腿,她也明白沈云漪为何要如此,心有余悸地开口,“你们也真是,这样大的事情竟都不跟我提起,竟让我这会儿才知道。说来是得谢谢景儿那孩子,那是个好的,若不是他,我怕是都见不到你了。”
定阳长公主说着,眼眶一红,眼里隐隐有泪水闪动,这就是三分真情,七分做戏了。
沈云漪和沈文浩忙劝慰定阳长公主,“祖母您就别伤心了,您看我这会儿不是好好的吗?”
沈文浩也道,“祖母,害妹妹的那丧心病狂的恶魔早就被绳之于法了!您就别难受了。”
定阳长公主吸了吸鼻子,然后看向太后,“母后,景儿可是云漪的救命恩人。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云漪在殿内好好坐着,让景儿在外面站着被烈阳酷晒,没这样的理。”
太后深深一吸气,又沉沉吐出,闭上眸子,淡淡道,“去把人请进来。”
张嬷嬷应道,“是。”
很快,萧景进来了。
萧景身穿绯色蟒纹锦袍,脚踏镶嵌着红宝石的锦靴,身形挺拔,面容俊美迷人,一双桃花眼顾盼流转间,尽是动人心魄的华丽。
沈云漪暗暗对萧景使眼色。
萧景了然一笑,他算是知道为何这一次来慈宁宫有这般好的待遇了,想来定跟沈云漪有关系。
萧景站定后,恭敬向太后行礼,“参见太后。”
太后神色复杂难辨地盯着眼前的萧景,好在这人长得并不像否则她看着他,怕是连一刻也无法忍耐。
太后再次深深一吸气,触到定阳长公主含着恳求的眼神,忍着心里的厌恶,吩咐道,“还不赶紧搬张椅子过来。”
很快就有太监为萧景搬了一张椅子。
萧景看着那离太后很有几分距离的椅子,眉头一挑,这可真可以说是他在慈宁宫获得的最好的待遇了。
萧景腹诽间,却没耽误给太后道谢,“谢太后赐座。”
待萧景坐下,太后复杂的眼神再次投向他,那眼神复杂到让沈云漪也找不到任何词来形容。
沈云漪不明白太后对萧景的感情为何会那么复杂,总之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太后十分厌恶萧景,发自内心的厌恶。
太后对萧景的那种厌恶,就好像萧景根本不是她血脉相连的后人,而是恶心的脏东西,让她多一眼都不愿意看。
按理,太后是可以不让萧景来请安,可太后不知怎么想的,给萧景定下了每十天来请安一次的规矩。
就在沈云漪心里腹诽时,太后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救了云漪,这点很好,做到了一个哥哥该做的事。”
太后说着,语气很是温柔,就连看向萧景的眼神里也含了一丝满意。
太后是发自内心的满意。
太后很清楚她唯一的女儿对沈云漪有多疼爱,若是沈云漪真的出了什么事,定阳怕是会伤心万分。
“太后谬赞了,表妹有危险,我这个当表哥的如何能不救。”萧景并不居功自傲,眉眼低垂,声音平静如水,毫无起伏涟漪。
萧可卿皮笑肉不笑道,“怕是只有云漪有危险,郑王才会挺身相救吧。别人比如我这个当堂妹的遇到危险,堂哥怕是连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就直接走人吧。”
不等萧景开口,定阳长公主就不悦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含沙射影什么?是说景儿不该救云漪,还是说景儿和云漪有什么?想说什么,你就给本公主明明白白,直接了当地说了。本公主最讨厌别人绵里藏针,指桑骂槐!”
萧可卿雪白的贝齿咬着嘴唇,眼里全是不甘。
太后见状,淡淡道,“去给郑王端碗绿豆汤,哀家记得他喜欢吃。”
很快,就有宫女给萧景端了一碗用井水凉过的绿豆汤。
萧景起身谢恩,然后从宫女的手中接过绿豆汤,用勺子搅了搅,眼里闪过丝丝讽刺。
绿豆汤啊萧景其实并不喜欢吃,他夏日更喜欢吃的是西瓜,或者是酸梅汤。
绿豆汤是萧铭和萧可卿两兄妹喜欢吃的。
萧景想着,一口一口将碗里的绿豆汤全是吃完。
这时,又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殷贵妃带着福柔公主和福馨公主来向太后请安。
福柔公主是殷贵妃亲生,今年十二。福馨公主不是殷贵妃所出,她的生母只是一低阶嫔妃,在生下她后就去世了。明康帝便将福馨公主交给殷贵妃抚养,今年福馨公主也十五了。
太后听到殷贵妃来请安,眼底划过深深的厌恶,她今日看在女儿的份儿上,给了萧景几分好脸色。可不想再见叫她讨厌的人。
太后正要开口让人将殷贵妃打发走,萧可卿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太后,贵妃娘娘带着两位来看您,这也是一片孝心。我知道太后您是最仁善和蔼的,还是见见贵妃娘娘和两位公主吧。”
意味不明的光芒在眼底流转荡漾,定阳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向萧可卿,眼神如刀,似是能看到她的心里,“你何时跟殷贵妃的关系如此好了?本公主若是没记错,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萧可卿紧张地吞咽口水,小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尴尬僵硬,扯了扯嘴角,“我我是心疼两位公主。”
定阳长公主轻哼了一声,不再多说。
萧可卿的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在发现太后那双浑浊幽深,含着打量的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她时,萧可卿刚放下的心骤然又提了起来。
在萧可卿没忍住想要跪下认错时,太后终于移开了视线,淡淡道,“既然殷贵妃是有孝心的,就让她进来吧。”
太后的吩咐一落,很快殿内又出现三位宫装丽人。
领头的妇人身穿身着一袭玉涡色的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梳着朝云近香髻,头顶左侧斜插着一支银鎏金掐丝点翠花卉小簪,右边稍高的位置插着丽水紫磨金步摇,额间垂着粉色水滴形宝石坠子,随着她莲步移移,而轻轻晃悠。
沈云漪知道殷贵妃今年三十有五,如果不是清楚殷贵妃的真实年龄,她只会以为殷贵妃是二十五六的少妇,肤如凝脂,犹如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水眸潋滟动人,红唇饱满水润。
只说外貌,殷贵妃实在是当之无愧的绝色佳人,难怪自她十五入宫,至今二十年,一直深得帝宠,宠冠六宫。
再看殷贵妃身后的两个公主,那个头高,身穿烟罗紫的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个子高挑,面上骄矜,皇家公主气派一显无遗的少女,正是福馨公主。
还有那个子最矮,相貌同殷贵妃十分相似,脸上全是娇蛮之色的少女,就是殷贵妃亲生的福柔公主。
沈云漪的目光不由投向了站在福柔公主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少女,那少女穿着一袭妃色的紫燕纷月裙,眉眼低垂,瞧着恭顺无比,稍不注意,就会错过她。
如果不是沈云漪对她太过熟悉,还真是会漏过她,那不是褚盈盈又是谁。
沈云漪饶有兴致地打量褚盈盈,话说褚盈盈才当了福柔公主的伴没多久吧。这才多长的时间啊,福柔公主就带褚盈盈来慈宁宫,褚盈盈的本事不小啊。
似是察觉到沈云漪灼灼的打量视线,一直低垂着眉眼的褚盈盈暗暗抬头朝沈云漪的方向看了一眼,瞳孔骤然紧锁,针似的刺向沈云漪。
可能是褚盈盈想起她正在慈宁宫,不敢太过放肆,只看了沈云漪一眼,很快再次低下头。
殷贵妃领着福柔公主和福馨公主给太后行礼请安。
太后在看到殷贵妃那孩子那张美丽动人的面容时,眼底怒气翻涌,眼里的厌恶比看萧景时更为浓厚。
沈云漪甚至能感受到太后陡然沉重了好几分的呼吸。
殷贵妃半蹲着身子,太后不叫起,她自然不能起来。
时间短还能坚持,时间一长,殷贵妃的身子开始左右摇摆起来,站立不稳,就是她身后的福柔公主和福馨公主也没好到哪里去。
出乎沈云漪意料的是,褚盈盈的平衡感倒是保持得很不错,一动不动,整个人宛如雕塑。
萧铭投了个视线给萧可卿,后者面露难色。
萧铭隐隐有些不悦,却又能理解萧可卿,便自己开口,“太后,贵妃娘娘和两位公主行礼的时间似乎长了”
最后的两个“一点”还没说出来,萧铭就主动闭上了嘴巴,因为太后要杀人的不悦视线看向了他。
太后动火了,萧铭还是有些害怕的,不敢再多说。
太后阖上眸子,冷声道,“起来吧。”
殷贵妃等人起来后,太后也不吩咐下人搬椅子,就让她们这般站着。
殷贵妃和福馨公主面不改色,倒是福柔公主沉不住气,将不满和不高兴明晃晃地写在小脸上。
太后随意找着话题跟定阳长公主说,偶尔跟沈云漪和沈文浩两人说说话,甚至就连萧景也问到了,只冷落着殷贵妃一行人,连带着萧铭和萧可卿两兄妹也被冷落。
萧可卿受不得冷落,又见福柔公主一脸不高兴,眼珠子一转,说道,“太后,不如我们几个女孩子去外面的花园逛逛,一起说说话,这样也好增进增进感情不是。”
沈文浩的心立即提了起来,本想直接拒绝,但是当着太后的面如此,怕是不妥当,便道,“好啊,我跟着一起。”
萧铭笑着道,“女孩子在一起,咱们男人凑过去做什么。正好,咱们几个男子年纪相仿,不如找个空地比划比划弓箭拳脚,这岂不好?”
比划弓箭拳脚,这自然是沈文浩喜欢的,只是他放心不下沈云漪。
沈文浩再傻也能看出萧可卿跟沈云漪不对付。
太后似乎对这提议很是动心,阖着的眼皮掀了掀,点点头,“这提议不错。不过也别去远了,就在慈宁宫附近。”
太后这话就是同意了。
太后一发话,坐着的人都一个个起身,转身离了慈宁宫。
殷贵妃还要继续留在慈宁宫,哪怕当个没人注意的木桩子,她也得继续留着。
沈云漪很是有些佩服殷贵妃,这样的场景不是一次两次了,任谁被如此无视羞辱,哪怕泥人都会动气。可是殷贵妃却能一一忍下,难怪能宠冠后宫二十年,这份忍功就值得人佩服。
沈云漪也清楚殷贵妃为何被冷落也要时不时来慈宁宫请安,不就是明康帝孝顺太后,殷贵妃为了讨好明康帝,所以才不能不来太后这里尽孝心。
沈云漪正在心里腹诽,手忽然被人抓住,抬头一看,见抓着她手的是福馨公主。
福馨公主重重捏了两下沈云漪的手,同时下巴朝福柔公主和褚盈盈那儿一抬,接着便若无其事地松开了沈云漪的手,又暗暗拉开了距离,好似方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前面福柔公主和萧可卿聊得正是高兴,根本没注意到福柔公主和沈云漪这一番动作。
在外人看来,就是福馨公主宽大的袖袍不小心碰到沈云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