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门歪斜着,雅雯伸手去推,因为多时不曾开启过,想是合页螺丝都生了锈,推了几下都没有推开。
雅雯把收纳箱放到地上,用两只手外加身体的力量又推又撞,终于将仓库门打开。
她向内看了一眼,门开的瞬间,带起了附着已久的灰尘,一时间尘渣飞扬,因着天气阴沉,看不那么真着。雅雯回头拿起地上的收纳箱,走了进去。
仓库是半地下的,进了门槛,步步向下,可见光只在五步范围内,再向下,便是一片黑暗。视线范围内,有破旧塌了一半的沙发,碎了玻璃歪斜靠着墙壁的红漆木柜子,都落满了灰尘。一只多足爬虫迅速爬到了沙发下面去了。雅雯抬头,结满蜘蛛网的棚顶有一只小小的灯泡,她顺着外露的电线寻找,看到柜子边的墙壁上有开关。走过去按一下,灯没有亮,反复按几下,仍然没反应,雅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手电按亮了,摸索着,一步步沿着台阶,向下,向着仓库深处走去。
没有风吹,天愈发阴得厉害,仓库的门,缓缓的,在雅雯的身后,关上了,跟费力打开时发出的吱嘎声不同,关上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整个仓库陷入一片漆黑,只剩那一点手电筒的光亮。
凹陷了一块的沙发,忽然缓缓的,恢复了弧度,就像是原本有人坐在上头,而现在,他站了起来,沙发底部生了锈的弹簧,因为负重突然消失而得以伸展,发出了咯吱声,雅雯因着这刺耳声下意识回头,电筒扫过去又扫回来,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她便转回去,继续向下走。
“我的妈呀,吓死人,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写恐怖故事嘞?写的时候自己不害怕么?我的天……”
廖落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蒙住半个头,边吓得咬手指头边划过一页,看到书中女主角走到新搬住所的地下室这一段还是忍不住把pad丢到一边,嘟嘟囔囔起来,“现实生活中谁会一个人在大阴天去灯泡坏了两眼一抹黑的地下室呢?神经病才去,脑子瓦特了才去,简直是为了吓人而吓人,无聊。”
嘟囔归嘟囔,裹着被子在床上坐了一会儿,还是骂骂咧咧的把pad捡回来,哆哆嗦嗦看了下去。
片刻后,手机铃响,廖落正看到一只青紫且指甲巨长的小手在漆黑中摸上雅雯的肩膀,不由吓得一激灵,摸摸扑通扑通狂跳的小心脏,唾沫咽一口,拿过手机,是妈妈。接起来,就先是一顿标准家长来电询问流程。
吃饭了么?
吃了。
吃的什么呀?
吃的什么什么和什么。
要多吃蔬菜知不知道?早饭一定要吃知道不?
哎呀知道知道了。
工作怎么样啊?忙不忙?
还可以,不算太忙。
再忙也不能忘了吃饭,知不知道?
廖落说妈我知道了,我们全公司的人加在一起都没人比我过得更健康了,三餐两点外加小零食,即使去聚餐喝酒我都先要一碗热汤面吃,放心吧妈,我虽然没啥出息,但我很爱我自己。
廖母听她这么说,暂时放心下来,说给你寄过去的牛肉酱和腌菜吃完了没有啊?吃完了我再给你寄。
廖落说妈还有挺多的呐,吃完了我会告诉你的嘛,你怎么样啊妈,店里忙么?
廖母说就还那样,每天饭口忙那一阵子,还可以。
廖落说你也悠着点儿啊妈,不用给我攒,你闺女自己能赚钱,要是觉得吃不消就关门歇一歇,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呐。
廖母说知道啦,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哇。
沉默。但不挂断,也不说要挂断。
廖落说妈,还有什么别的事儿么?
沉吟片刻,廖母开口,试探的,还略带一丝不好意思的,说小哲要回来了吧?
廖落说嗯,今天晚上10点半的飞机到,我去接他。
廖母说,这一趟出差,两个多月了吧?
廖落说嗯,差不多三个月。
廖母说那,那么晚了,接回来,住哪儿啊?就在你那儿睡了么?
廖落一听,呦,合着前头那么些都是铺垫,在这儿等着我呢,想想老太太在那头举着电话小心又急迫的模样,她不禁笑出来,说他当然是回他自己家睡啊,儿子出差快三个月没见面了,人家父母也是想得不行,当然得第一时间回家让父母看见,让老人安心嘛。
廖母说,也,也是哈,是得赶紧回家才是正理儿。
廖落说妈我看你还是不忙,一天还有功夫胡思乱想呐,他就是不回家,住我这儿,我们俩真想这样那样,你还能拦得住是怎么的。
廖母说,我是拦不住,你们年轻人活泼开放,不像我们这些老骨头,但我就想说一点,女孩子家,太过主动,会让人看轻的,尤其会被男方的母亲看轻,你们可能早就这样那样了,但在这么明显的节骨眼上,还是要收敛注意,别做让人家拿眼皮夹咱们的事儿,记住了么?
廖落说我知道了妈,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放心,你闺女不会干让人家拿眼皮夹我的事情来的。
廖母说那行,你心里明白就好。
挂了电话,廖落看看时间,下了床,打开衣柜挑衣服。
人体细胞更新周期为120到200天,他们有将近三个月没见了,也就是说,至少有半个秦雪哲,是全新的了,她有义务为这半个全新的部分,展示一个美丽的自己。
热裤背心会不会太性感和随便了呐?他父母也可能会去接机的,那长裙高跟鞋配流苏耳环?又会不会太隆重了呐?不然,就卫衣牛仔裤好了,但那是不是又显得不够重视呐?
廖落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在衣柜里翻来倒去,觉得自己真是缺衣服,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这一柜子的衣服就没有一件中用且拿的出手的呢?
唉声叹气并逐渐烦躁时,电话响,是秦雪哲,廖落看着屏幕跳动的他的名字,觉得有点奇怪,这个时间他应该正在飞行途中,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呢?
“喂?”接起来,廖落说咋,现在飞机上已经让打电话了么?秦雪哲在那头笑,说没有啊,我因为有点事情提前一班飞机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到了,在排队等着拿行李呢。
廖落说提前回来了?那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呢,我好去接你呀。
秦雪哲说我也是临时得到的通知,公司需要我提前赶回来。
廖落说哦,那你现在,就要直接去公司么?
秦雪哲说嗯,这就去,提着行李箱去。
廖落说是很紧急的事情么?
秦雪哲说嗯,技术上的问题,我说了你也未必能听得懂啊,这样,我忙完了给你打电话呀,不说了,我行李出来了。
廖落说哦,那你记得吃饭哦,工作也不能饿肚子。
秦雪哲说知道啦,我都胖了,等见面了你可不许嫌弃我呀。
挂断电话,廖落对着翻的乱七八糟的衣柜,和横七竖八躺在床上造型奔放的裙子短裤T恤卫衣,叹口气,说好了,今天大家都不用出征了,我宣布,收工休息,然后一件一件的给挂了回去。
正当廖落吭哧吭哧把衣服往衣柜里安置的时候,距离她租住的小区50余公里距离的机场行李传送带旁,秦雪哲挂断电话,将手机装进口袋,从传送带上取过自己的行李箱,然后伸手将站在他旁边的长发女子的腰揽住,两人相视而笑,还嘴对嘴亲了一口,然后你揽着我的腰,我摸着你的手,拉着行李箱,头发甩甩,大步的走开。
在他们身后,等行李的乘客中,有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孩子,他侧着脸,一边打电话,一边看着他们两个人走开。
他扫一眼行李传送带,上前两步拿过自己的行李箱,对着电话说嗯我已经到了,明天吧,明天回家去,跟朋友他们都约好了,一会儿一起吃饭,嗯,放心,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能照顾好自己的,嗯。
挂断电话,男孩拖着行李也往外走,转脸之间,能看到,他左侧脸颊眼睛下方,有一块擦痕,红里带着紫,看上去就很疼。
男孩走得不紧不慢,看着前面十米距离,秦雪哲和他搂着的女孩子,不由得露出不解的神色,并嘀嘀咕咕,说现在的男人都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的么?这心理素质真是,非一般的强啊,佩服佩服。
走出自动玻璃门,男孩朝着机场大巴而去,与秦雪哲和他搂着的女孩子先后上了同一辆大巴,坐的位置也离得不远,男孩不时看一眼前面他们两个人亲亲我我的互动,一脸的意味深长,他想,不知道跟这哥们儿打电话的女孩子有没有一点点自己已经被绿了的第六感,无论如何,我同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