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城,曾经繁华一时的帝国国都,肆桀在来的路上,听别人三三两两说了几句。说八年前,有身负血海深仇的鬼前来复仇,凭一己之力屠了城......血海深仇,屠城……光天化日,那仇恨定然不浅,一个能屠了万人之城的鬼,阴界怎会视而不见呢……
肆桀飞上灵云城最高的望楼,看着纵横长街,看着荒废八年还是依然华丽的皇宫,甚至这里的任何建筑都保存完好,除了路上奇形怪状的枯骨没有活人居住在这里。
肆桀抬起右手来空中行云流水的划下一道白色符咒,符咒飞上空中化作一场白色的雨,顿时,街上的游怨之魂纷纷显了形,他们被困在这里,但是却没有那么深的怨气......若他们真的是被凶鬼所杀,这样的平静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薄雾似的灵魂簇拥里,有个身着黑衣的女人缓缓经过,她的剑上刻着猎鬼咒,她是猎鬼人......阳界猎鬼人里,女人很少。大多数人会像小羽一样,被这血腥和怨怒催的直犯恶心,就在肆桀奇怪时,那个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的头被黑纱包裹着,只露着两只眼睛,眼神里带着沧桑和期望......
期望......这也许就是猎鬼官和猎鬼人的区别,猎鬼人还有来世可期,而猎鬼官,没有。
肆桀飞离此处。那个女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剑。
这座空城,这些灵魂,好像有人在渡他们,可是那个人的修为不够,但足以让这座城不会成为十八城那样的炼炉。肆桀缓缓走在灵魂游荡的大街上,可能是他身上的凶煞之气太重,许多灵魂在与他擦肩而过时,就灰飞烟灭了,这时,肆桀又看到了那些金乌护卫,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没人拦着他了。
肆桀拐入小巷,那个早已经逃走的金乌护卫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脚下,一道白色的气息从金乌护卫身上落了下来收入肆桀掌心。
金乌护卫想再逃,肆桀的剑猛然出窍,刺入他的胸口,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金乌护卫痛的浑身颤抖,却哪里也动不了。
“章是寒想打灵云城的主意?”肆桀站在他面前,冷冷问道。
金乌护卫不语,很快便死了,在他死后,他的血沿着地上的沟壑蔓延,越来越快,突然一道红光横贯灵云,偌大的城,上万的困魂,就在此刻,红了眼......
肆桀拔剑向天上望去,阴云密,血雨降,大凶至。
原来,这个金乌护卫是带着使命来的。
那些未被完全渡化的灵魂,现在成为彻底的凶煞......
就在肆桀想要挥剑大杀四方时,有一股寒流缓缓的靠近他,肆桀微微皱着眉,犹豫片刻,杀意渐渐平息,他收起了剑,飞身而起出了城。
天阴地荒,城外古树旁,有一人负手而立,远远望去,他几乎融进了遥远的天空里。
肆桀倚靠着古树望着灵云城的方向说:“你叫我停手......平阴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定然还会派人来的。”
“你可以不听话。”那人的声音就像黑暗深处的回响,让人不禁会心生畏惧。
肆桀微微皱眉回答道:“你在开玩笑?”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冷冷一笑:“我从不开玩笑,做任何一种选择都得有点代价,自然也会有回报。”
肆桀微微低下头道:“我在承受代价,却没有看到回报。”
“你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缓缓离去,身影模糊。
平阴洞府的大门开着,小羽低着头思考着什么,突然她跑出洞府,握紧拳头,一副坚定的样子。
门外的鬼兵拦住了她。
小羽看着那冷冰冰的寒枪,怯怯的说:“你们拦我干什么?”
“羽小姐要去哪?”
“平阴在哪?”
“卑职只管守好这道门,主君的行踪,卑职从不知晓。”
小羽低头沉思着,她转身又回到了洞府……她坐在桌案前,昏暗的灯火映着她微微垂着的眼睛,她有点紧张,眼睛有些微微的干涩,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一把刻刀上,小羽握了握拳,缓缓伸出右手抓起了桌上的刻刀……可是,她掌心出了汗,刻刀握在手里,上下滑动,极为不稳,她把刻刀放在另一只手里,将右掌在衣摆上擦了擦,又重新握住了刻刀。
她是怕疼的,从小到大都是。她看着灯火下那个泛红的刀刃,心中隐隐溜出寒意,可她还是深呼吸一口,将刻刀刺入了左掌……
她疼的浑身颤抖,小小的额头上冒着冷汗,她不敢大声哭,也不敢大声叫。她再次走到门口,握着满是鲜血的右手对鬼兵说:“我受伤了,你能带我去藏药宝阁拿药吗?”她仰着头看着不知疼痛为何物的鬼兵说道。
此时,守门的鬼兵招来另一个鬼兵,那个鬼兵握着寒枪飘然走在小羽身前,小羽用衣袖裹着伤握紧了左手,她怕血滴到地上,留下痕迹……
穿过迂回洞道,一个刻着藏药宝阁的洞府出现在小羽面前,鬼兵向前一指,石门开了,小羽毫不犹豫的跑了进去,幽蓝色的光照亮洞府,照的石壁凹凸不平,她踏着平稳的蓝色石板路,向洞府深处走去。
高高的洞府四壁嵌满了盛药的盒子,那个盒子的拉环都是一个赤目獠牙的鬼脸,打开那些盒子着实是需要勇气的。
洞府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紫色香炉,白色的淡薄香烟缭绕在洞府,香气微淡,却可叫人身心通达,安神静气。
正在小羽看着这药盒眼花缭乱时,在烟雾里缓缓走出一个人,小羽顿觉情况不妙。
只见平阴缓缓走近小羽:“你怎么找到这了?”平阴冷冷的问。
小羽握紧左手背于身后:“我……我就是有点无聊,来……来,找你……”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受伤,他会看穿自己……
“释神山的洞道一直在变化,没有人引路,你一辈子都走不到这里。”平阴看着她紧张的站立着,衣服上有几许血痕:“你受伤了?”他微微紧张的问。
“我……”小羽没有办法解释,这次,她弄巧成拙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平阴会在这里,她只是想拿了药就走……
平阴走近她,握住了她一直隐藏的左手,他握着她的左腕,拉她到药墙下的一个小桌上,他手指微微一提,高处的一个药盒便打开,一个黑色的药瓶飞落他手里。
他耐心的掀落小羽用于止血的衣袖,耐心的为她擦拭血迹,敷药,包扎,小羽一直低着头,偶尔会偷偷看他一眼,他认真的样子让小羽心生愧疚……
包扎全程,平阴一句话也没说。小羽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谢谢你。”
平阴把那个药瓶放在了小羽手里。
小羽有点诧异,她抬起头看着平阴,却发现平阴已转过身背对着自己。
“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平阴平静一语,让小羽心酸愧疚更加浓烈。
“你不是小羽。至少,你不姓辰鲸。”
这五个字仿佛让时间都停止了,小羽握紧了药瓶向门外跑去。
平阴侧过头看着她小小的背景问道:“你在沧海,见过她吗?”
小羽挺住脚步,摇了摇头。
平阴眼神突然暗了下去,他无声轻叹:“你走吧。”
小羽迈动脚步跑开了,她离开藏药宝阁后,一直有一朵火诛花在为她指引方向,她顺利的离开了释神山……
平阴在小羽离开后,他捂着沉痛不已胸口倚着药墙滑在了地上:“她怎么可能还活着……那把剑刺的那么深……”
小羽疯了似的跑着,此时,一只雪白凤鸟飞来,小羽跃到了凤鸟的背上,如驾一片随风飘舞的云,她们朝着大海的方向飞去……
寒气如一道纱帘钻入了地牢,无数小蛇随着寒气爬到了婵约的脚下……昏迷的婵约渐渐醒了过来,他看到那些怪异的蛇,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还是逃出来了……”婵约有气无力,眼神透着愤恨,有个人缓缓的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婵约痛恨的念出了他的名字:“龙乙非……”
龙乙非从高高的地牢台阶上一个闪身落到了婵约面前:“阴阳引,埋骨香,释灵王感受如何啊……”
“你是来复仇的?”
“你当年杀不死我,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龙乙非冷漠的看着狼狈的婵约,心中本来压抑已久的怨怒,此刻却只剩下蹉跎六百年的心酸。
“残阳晓月双剑合击本就是一个非死不得的咒印,确实,那个伤口在我身上六百年都没有愈合。但是,我是龙乙氏,你们这等强盗都能安然阴界几百年,我为什么要那么轻易的死去呢?”龙乙非从袖间取出那个黑色的铃铛,他冷冷一笑,覆手,黑色铃铛落地而碎,随着那清脆一响,白色的火焰瞬间在地牢底部燃起,毒虫蜷缩死去,地牢之顶缓缓沉下的尸气让这白色火焰愈来愈烈。
“魂火灼尸气,是不是行天通之术的人最怕的东西?他会烧掉你们所依赖的气息……不过,你不必担心,比起黑色闪电穿心而过的痛,这点痛苦,微不足道。”
“龙乙非!你为何不干脆些杀了我!”婵约痛道。
龙乙非轻轻一叹,踏上了离开地牢的台阶:“阴阳界已经变了……干脆的手段只会把自己搅进是非漩涡里……”
“不要伤害平阴。”
龙乙非微微抬起头看着出口处透出的一丝光冷漠道:“真是个好哥哥,可惜,做错了事总要承担代价。”
他一个闪身离开了地牢,入口的一丝光芒也消失了。
婵约无力的垂着头,泪轻轻的滴入魂火:“我明明去灯塔下看过,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会……到底是谁发现了你……”
黄昏后,天暗了。凉风怂恿着海浪一阵一阵扑倒岸上,再空手而归。小丘上,古树下,只留下一个空空的箱子,小羽望着暗沉沉的海抽泣起来……她握紧药瓶,看着十方灯塔像一把刺入高空的黑色长剑,小羽顿感孤独……白凤鸟安静的卧在她的身后,风吹动着它的羽毛,它只是把头埋进了翅膀里。
“哭什么。”龙乙非出现在小羽身后冷漠道。
小羽听到这句话猛然回头,她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哭的更甚,她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何会如此的委屈。龙乙非绕过她微微皱着眉负手望向沧海,任由她在自己身后哭着。
小羽擦擦眼泪把那个药瓶放到了男人背在身后的手里。
他看着那瓶药冷冷的说:“这是什么?”
“可以,治伤……”小羽小声说道。
非仔细看了看那个药瓶,缓缓坐下身来,将药瓶递到了小羽手里。
小羽会意,她绕到龙乙非身侧,手缓缓伸向了他的腰带,银钩玉嵌,小羽试了几次都没有解开,非无奈自己解开了,小羽尴尬的抽回了手。小羽深深吸了一口气,绕到龙乙非身后,将他的头发理去胸前,退去他的长袍和上衣,露出的是浸出点点血迹的绷带,她轻轻的将绷带卸下,他背上出现了一个像火图腾似的伤口,那图腾团在一起绕在他的背上,血肉模糊,小羽记得,很多年前,这个伤口就是这样的……
小羽小心翼翼的将药敷在伤口上,虽然龙乙非未出一声,小羽能感受得到,他的身体是紧绷的……
“除了这瓶药,没有别的收获吗?”
“我曾看到过一眼藏星渡魂经,在一个黑色的铁简上,我曾尝试过再去寻,可我找不到了。”
“还有呢?”
“鬼牢……那是一个很大的力量来源,只是我,没有办法去得到那个力量,释神山,就像一座迷宫……”
“是啊,一座迷宫,你能看到的那说明他们想让你看到。”
小羽帮他处理好伤口,整理好衣发,再帮他系好腰带。
龙乙非抬眼冷凛的望着眼前那个靠的越来越近的影子。他身后挎着一把剑,一把红色的剑,剑柄上坠着一颗红色的珍珠……
“小羽,有人来找你了……”非冷冷的站起身来,一只手搭在小羽的肩头,将她半拢在自己怀里……
此时,三人脚下升起一阵红色的风,风卷狂石,头顶的云仿佛被火烧过一样……
“残阳如血……”非轻轻的捏住抵住他喉咙残阳剑锋,一条蓝色的小蛇绕上残阳剑,平阴将剑抽回一挥,蛇断落地而碎。
他惊异而痛恨的看着这张脸:“竟然是你……”
“灯塔之下看不到光,太冷了……”非似笑非笑着说。
残阳再次出击,非掌中生出一团寒气绕去残阳剑上,那寒气如同一个漩涡,将残阳吸引其中,不受平阴控制,很快,残阳脱离平阴之手,落在地上……
“果然,没有你哥哥,你就是个废物。这么多年,一点改变都没有。”轻描淡写冷淡一语,却字字如刀戳着平阴的弱点。
“残阳晓月,乱魂铃,灯塔铁索牢……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又怎么可能逃出来……”平阴的右手微微颤抖着,他的右掌渐渐覆上了一层鳞片状的霜,刚刚那一缕寒气已经伤及他的筋脉。
“你感觉到冷吗?那是十方灯塔下,海底翻涌的寒意,我身在其中。不妨你也去试试,看在绝境里,只有痛苦的生与痛快的死两个选择时,你会选哪个?”非邪笑着,他不快不慢的说着,却字字透出寒凉,小羽不自觉的站到了非身后,她攥紧了他的衣袖。
平阴的目光落在了小羽身上,非握住小羽的胳膊将她拢在怀里,冷冷说道:“这阴阳界里有太多毫无干系的相似,有心的人总自作多情的认为这些相似与他有关……”非冷冷的笑着,这句话就像是深深的嘲讽,让平阴心如刀绞。
平阴捂着自己受伤的右臂,低声问她:“你,真的不是小羽?”
小羽低下头有些慌乱的躲去了非的身后。
非抬眼看着平阴似笑非笑道:“你对一个人的痴狂吓到她了。”
平阴转过身,拔出了刺在地上的残阳剑,剑归剑鞘时,红光消逝,星河灿烂。
“你嚣张的等在这里,就知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平阴背对着非说。
“你能来,说明你也不笨。”非眼望沧海,不再看他一眼。
平阴化作一道红尘离开了小丘。
非微微皱着眉,他扶着古树,眼神痛苦的看了小羽一眼,小羽会意,她跃去白凤背上,白羽如云行如风,小羽向东凉城的方向飞去。
释神山顶,平阴静息打坐,右手的寒霜缓缓融化,他嘴角浮现浅浅一笑,如平静湖面上,一条不安分的鱼惊起的涟漪。
“我早就已经,作出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