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凉城丞相府,深夜,万籁俱寂,章是寒正静坐在香炉前,打坐调息,此时他感觉到了一股炽热的力量在向他靠近.......他缓缓睁开眼睛见一红衣之人立于香炉之前,他的右眼通体金色流光,流光倾泄如尘,化作了一片红色的花瓣飘浮在他的掌心......紧接着一声透体寒凉的声音刺入了章是寒的耳朵:“丞相大人只是个凡人,却总是喜欢冒险……”
章是寒即刻召唤卫兵,卫兵瞬间便涌入房间,那个一身邪气的红衣人只轻轻动了动手指,手中的花瓣飘去上空,顿时,花海纷飞,花瓣化作一个个利刃坠下,落在卫兵身上,火星在落下之处蔓延,他们被封住了嘴,在安静的夜里,被活活烧死......红衣人靠近章是寒,他周身绕起一道红色气流,被烧死的士兵化作红色的尘埃融进气流里,收归他的掌心:“我对你在阳间的小动作可以视而不见,但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冰冷不紧不慢,每个字都在把章是寒往死亡的方向推,“如果丞相大人这么喜欢涉足阴界,不如,我就送大人一程吧。”花瓣如烈刃冲向章是寒,章是寒绕过他极速向外跑去,红衣人一个闪身冲去章是寒身前,章是寒被牢牢的吓了一跳,他一时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情急之下,他急中生智:“主君可是为您兄长而来!”
章是寒见此人不凡,又言阴界权势,相必就是释神山主君,而且,龙乙非曾与他透露过释神山的情况,所以,他大胆猜测此人就是释神山主君,灵渊平阴。
平阴轻轻提起手指,章是寒被他隔空提起,他冷冷笑道:“掌控死亡,果然是能让人不计较回报的筹码......”
章是寒艰难的回应道:“实不相瞒,我确实在人间扣押了不少的灵魂,但是我也是迫不得已,当今圣上坐拥天下,他要我炼制长生药,主君知道,作为阳界人想要长生就只能以阴魂与人血炼药,小人身负圣命,冒着被反噬的风险,不敢不从。”
平阴见他形容枯瘦,眼神无光,这确实是阳界人被反噬的特征,他倒不像是在撒谎。
“后来,令兄长入朝中,小人是害怕的,毕竟,不管是谁指使,都是小人在做有损阴界之事……婵约大人明察秋毫,很快便查到了小人头上,小人本想着与婵约大人坦白,谁知他却执意去调查当今圣上……小人阻拦不得,婵约大人还是去了……”
“你曾见过兄长?”平阴疑惑问道。
章是寒摇摇头。
平阴骤然收紧了手掌,章是寒痛的只觉得骨头都缩到了一起。
”你若没见过,如何知晓他就是婵约......“平阴阴冷问道。
“主君.....饶命.....小人也不过身不由己为人所利用......”章是寒口中涌出鲜血极其痛苦。
平阴松开了手,章是寒重重的摔倒在地,一身骨头几乎都散架了......他躺在地上痛的不敢大口喘气:“小人在宫人口中得知,婵约大人入宫之日,来了一个驱蛇控冰的怪人……以后,婵约大人便再无消息了……小人曾尝试问过皇帝陛下,可陛下总是闪烁其词,从未与小人正面言明。”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你确实是一只忠心的狗……”平阴冷笑道。
“小人之话,句句属实!”章是寒艰难的爬起来跪在地上努力为自己辩白。
“八年之久……若事情真的这么简单,以哥哥的能力,他不会查八年,更不会犹豫不决……你,撒谎。”
“小人所言句句属实!”章是寒惊惧跪在地上祈求着。
“是吗……那就让我好好看看……”金光散出指尖,平阴右眼通出金光,章是寒仿佛僵住一般,他的双目血红,金色的丝绕过他的眼……很快,平阴就可以看到他脑海里的真相......突然此刻寒流袭来,针锋相对的与金丝绞在了一起……
平阴抬头一看,冰流缠绕之中,有个人站在屋脊上,冷傲的看着他,黑夜之中,他看起来像一道白色的光。
“真的是你……”平阴愤而收手,章是寒昏迷倒在地上,他飞身而起,冰流如粗壮的藤蔓向平阴冲去,平阴如一道红色的风,他穿过冰流的缝隙落在龙乙非面前……
一片红色的花瓣携带着火星在冰流上轻轻一落,冰流瞬间崩塌,非并没有因他突然的强大而困扰,反而这像是意料之中。
“花火相争的结果本就是个错误。你并没有变弱,而是天通之术根本不适合你。”非意味深长的说。
平阴怒视龙乙非,残阳剑出,天空的云化作血红的霞:“我哥哥在哪里?”
“你哥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个地方会让他成为真正的自己……”
平阴握紧了剑,目现杀意,冰流不知何时攀附在平阴的脖子上,还有剑上:“你的火气太大了……”非不紧不慢,如同戏谑,“你知不知道,那片飘然而落的花瓣可是会让你无所遁形……”
“一个囚徒,一个手下败将……也学会威胁了吗……”平阴的剑红光一闪,束缚在平阴身上的冰流瞬间崩碎消逝。
“如果我对你没有威胁,你早就动手了……”非冷笑着转过身堂而皇之的在他面前缓缓离去,长空飞来一只白凤,白凤上有那张与辰鲸羽与此相似的脸……龙乙非踏白羽飞到白凤背上,他微微回头嚣张勾起的嘴角让平阴愤恨,又无可奈何……看来,那个章是寒说的是真的……是龙乙非他把触手伸入了阳界,还成功的从十方灯塔下逃了出来......平阴清楚他的目的,可悲的是,他不知道如何去阻止他,更不清楚,他到底为释神山埋下多少的死路。
平阴未虚此行,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
章是寒在浑身灼痛中醒来,黑发盖住了他的脸,在昏黄的灯火下,他的目光像数九寒天的冰雪,他缓缓的握紧了手掌,他确定他还活着......掌心开裂的伤口让他愈加清醒......原来那颗所谓的御气丹不过是婵约用来监视他的手段而已......他爬到香炉旁,看着袅袅之烟随着他沉重的呼吸而抖动,他颤抖着抬起手将自己那只受伤的手狠狠按了下去......未燃尽的香会将他的手掌烫的面目全非,他不要受任何人的控制......
弱者在示弱时会让人察觉不到破绽,因为他弱的几乎不让人放在眼里。弱者的胃口一旦开始变大,便永远不会缩回去了......他们可以为了他们想要的变成任何一副嘴脸。
以东凉城为中心向外扩散十座城池,全部成了疯徒猎杀的乐园,他们还算手下留情,他们躲藏在暗处,只有夜幕降临时,才会出动。各城太守仿佛接到了统一的命令似的,对待疯徒的手段一直是敷衍了事,这也引得百姓怨怒,自发的在江湖上寻什么奇人道士来帮他们摒除灾祸。
东凉城除疯徒死去的道士已经成了血淋淋的前车之鉴,很多人对疯徒二字都望而却步,唯独江湖上一直清修的万仙门临危出世。
万仙门修符术已达炉火纯青之境,号称能通晓天地,借力万灵。
万仙门主是位年轻的女子,听闻她绝代风华,冰肌玉骨,让人不敢接近,却又不得不折服于她的美,她一身白衣却束金色腰封,身上出了一把银鞘秀剑没有任何配饰,黑色长发也只有一根白色的发带束之,今日是她入宫面见圣上的日子。
皇帝应万民之愿,也为了成全万仙门的救世之心,便择今日,召万仙门门主入宫。
她沉稳的走在百级台阶上,一个女子,难得的仙风道骨。陈列无极宫两侧的侍卫看她一眼便慌了心神,他们握紧自己的佩剑,让自己保持冷静。她踏入无极大殿之时,侧目向侍卫一瞥,她听到了铁甲微微颤动的声音......
她微微低着头走进了大殿,大殿两侧文武百官罗列,正中龙椅上,皇帝威然而坐,她沉稳停在了大殿中间,恭敬道:“贫道青罗见过陛下。”低头是她最大的礼节。因她修道,算世外之人,世俗繁礼也不必加身于她。
“疯徒十城内作乱,人心惶惶,百业凋零。仙师主动请缨,可是有什么妙法?”皇帝问道。
青罗微微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说:“疯徒乃是被阴界的力量操控,不灭其根基,疯徒只会层出不穷愈加猖狂。”
百官轻声讨论着,青罗能听到他们的惧怕之语,她暗暗冷笑抬头对皇帝说道:“陛下何必怕阴界?阴阳两界天下共存,只因为阴界力量诡异无形,有花火加持,陛下就怕他们吗?”
皇帝威严道:“自然不是。朕何尝不知阴阳两界并存无上下高低之分,只是......阴界之人频频出现在阳界,藏在暗处,操纵我阳界之人如牵线木偶,朕也是投鼠忌器,怕伤及我帝国百姓啊。”
“陛下不能什么都想要......陛下万般委曲求全只会令阴界狂徒更加张狂,阴界罔顾两界规则道义插手阳界,陛下就该快刀斩乱麻......至于无辜死去的人,陛下犒赏他的亲族便是,阳界的人毕竟还是要好好活在阳界的。”青罗中气十足,仿佛已胸有成竹。
在一旁观察她的章是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陛下从不问疯徒之事,像这等江湖道人,陛下是看不会看一眼的。难道是大公主惨死,陛下开始怀疑我了?这个青罗,恐怕就是陛下找来与我作对的......
“丞相一向识人善任,你觉得仙师除疯徒可好?”皇帝丢给章是寒一句话。
章是寒上前一步恭敬道:“仙师乃陛下看中,陛下的眼光不会有错。”
“既然如此,就让仙师代丞相处理疯徒之事吧。丞相为疯徒之事操劳多年,也该好好调养歇息了。”
“臣是陛下之臣,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誓死效忠。”章是寒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对陛下恭敬道。
“朕知道,这朝堂之上,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丞相的话,也是百官的话。”皇帝轻描淡写一句,轻轻一笑接着说道,“如此,就辛苦仙师了。”皇帝起身,百官躬身,“朕乏了,你们都散去吧。”
章是寒微微握紧双手,瞥了青罗一眼。
百官散去,青罗却脚步缓缓,仿佛在等一个人。看到章是寒从自己身旁走过时,她主动靠近了他:“丞相大人一直处理疯徒之事,方便与我透露两句吗?”
她的美无论男女都想多看一眼,而章是寒却唯恐避之不及。
“丞相为何步履匆匆?”青罗问。
“仙师既然深谙道法,猜不透本官的心思吗?”章是寒冷漠道。
“我又不是丞相肚子里的蛔虫,再说了,窥探别人的内心,不符合道义,万一看到了不想看到的,恐怕会伤着自己......”
章是寒缓缓停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她:“你想问什么?”
“丞相是在怨我抢了你的功劳?丞相不敢怨把这份功劳派给我的人,就只能怨我了,对吗?”她缓缓靠近,微微笑着,小桥下的游鱼停了几分......
“陛下体恤本官,让本官在府中休养,仙师主动请缨为民除害,这是好事,为何要怨?”
青罗笑笑说:“那就好。陛下叮嘱我,除恶务尽,想必对丞相当年的叮嘱是一样的吧?”青罗看着章是寒道。这样完美的笑容里,隐藏的是吞噬的漩涡......
章是寒似笑非笑的说:“陛下对阳界百姓的体恤从未变过。”
章是寒转身走了,青罗看着他的背影冷冷一笑,她忽然消失了,不声不响,她刚刚存在的地方飞来一片枯叶,枯叶盘旋落入湖面,鱼儿这才重新清醒过来......
章是寒下朝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秘密的上了一辆马车去了城外,他身旁只有一个金乌护卫跟随。
城外荒僻之处,有一个荒草高立的河岸,灰舞迷蒙,河面上有一叶扁舟,有个身着蓝衣的女孩正坐在扁舟上钓鱼,河岸上有一株早已经枯死的垂柳......
章是寒让金乌护卫停在了五十步外,自己独自靠近河岸。
“身临河溪,树会枯死,知道为什么吗?”非倚靠枯树而坐,早已察觉他来的气息。
“请指点。”章是寒停在龙乙非身边说道。
“它的根本应扎进土里,可它却长进了铁石.....”非望着小雨平静的鱼竿笑着说道。
“也许它早就被别人斩断了根须,只是树立在这里,为人依靠乘凉罢了。”章是寒望着烟雾飘渺的河面说道。
“你遇到了难事?”非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你不该杀了皇室的人。”章是寒微微皱眉道。
非冷冷的说:“她的血确实比普通人的血更清甜......”
章是寒微微握紧拳头:“我知道,阳界的人对你来说都一样,他们生前无论高低贵贱,死后的灵魂都是一样飘渺......可是在阳界,有规矩,有高低贵贱,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易触碰......”
“那是你的事。”非冷漠道。
“我希望你明白,你我是在合作,你不能一直任性妄为。”
“所以,你今日来,是来警告我的?”
章是寒微微摇摇头说:“在下不敢,在您施展宏图之时,得先活下来。”
非缓缓回头冷目而视:“我有重来的机会,但是,你就不一定了......我有的是时间,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我身在网中,都是鱼......”章是寒微微低头转身离开了......
荒草寂静,河面如死水。
小羽从船上跳到非身边说:“半天都钓不上来一条鱼!”她微微抱怨道。
非抬起手来摸摸她的头,浅笑着说:“这里,本来就没有鱼......”
小羽仰着头看着他,他说话总是那么难懂,不过,她愿意去懂:“非大人......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非笑笑收回了手说:“帮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非牵起她的手腕踏过荒草离开了河岸,小羽疑惑的看着他,天快黑了......